“我總覺得有人要殺我。”
紫衣婢女愁雲慘霧,終是郭淑妤自己開了口,她雙手互攥懸於身前,仔細看,肩膀還微微發著抖。
薑離心底微詫,“坐下說——”
二人左右落座,紫衣婢女站在郭淑妤身邊道:“您聽來可能會覺得古怪,但我家姑娘不是想多了那般簡單,也並非中邪,她、她應是病了。”
薑離望著郭淑妤瑟縮的眸子,“坦白說,姑娘的病我是第一次見,請姑娘詳細說說,這病是如何開始的?”
紫衣婢女鼓勵地看著郭淑妤,郭淑妤深吸口氣道:“細論起來是從去歲九月開始的,您不知那時長安城出了個喪心病狂的雨日色魔,陸續害了四五位官家小姐,其中一個姑娘,正是與我們一群人秋遊時遇害的。”
郭淑妤語聲瑟瑟,尤有餘悸,“是禮部主客司郎中鄭大人的女兒盈秋,那日我們一行六人去城外三清觀後山賞楓,上山時太陽烈烈,待到山頂卻天色突變大雨瓢潑,我們一行人裏隻盈秋不願曬太陽打了傘,跟著的護衛車夫則等在觀裏,見天色無轉晴之意,她便說,她先帶著婢女下山,令隨從們上來送傘,不然不知要等多久。”
“那後山的路好走,我們也就應了,又等半個時辰,終於等來了送傘的,可一問才知,他們未見著盈秋,是看雨勢自己來送的,我們心底狐疑,先往觀裏去,到了觀裏,便見她家的小廝安然等著,因她帶了傘,他們便也不曾著急,我們兩邊一問,發現盈秋二人兩個時辰了還未回來……”
薑離肅眸道:“她在後山遇害了。”
郭淑妤點頭,語聲一啞道:“各家隨從、觀裏的師父一起去找,先在林子裏找到了被打暈的婢女,又在後山一處廢棄的獵屋裏找到了盈秋,那時天已黑了,她死的萬分慘烈,我看到時直被嚇暈了過去……從那以後,我便覺有人要殺我。”
她語聲輕顫,目光恍惚地落在薑離身後,“我先是怕那色魔,整整兩個月足不出戶,日日命人去衙門問色魔抓到了沒有,入了臘月,聽說金吾衛已在城外抓到了人,我仍不放心,足足等了七八日,聽說那人被五花大綁關入天牢,我這才鬆了口氣,可這時,我還是覺得有人在監視我,有人要殺我……因我養的貓兒死了。”
“我請了大夫來看,說貓兒可能吃了毒物,我那貓兒除了吃些活魚蝦,便是喜歡舔我的燕窩羹,而那日,我正把一小盞都喂給了它……”
薑離蹙眉,“可有找到毒物?”
郭淑妤搖頭,“不曾,那些魚蝦活的好好的,廚房杯盤碗盞都查了,後來他們安慰我,說定是吃了其他醃臢之物有毒,我彼時信了,可過了不到兩月又出了意外……”
“就在今歲三月,在慶陽公主府賞花時,一盆養在窗台上的白須朱砂梅從三樓掉了下來,正正好砸在我身前,隻差一點我便血濺當場。”
薑離道:“此事也是意外?”
郭淑妤蹙眉,“當時樓上人多,但無人看見有誰在窗邊,我當時害怕極了,卻全無證據,便隻能自我安慰是意外……”
“後來到了六月,我去城外相國寺上香時,府裏的馬車車軸忽然斷了,差點墜下懸崖,我嚇壞了,不信會有這麼多巧合……”
“而到八月時,我出城去玄武湖賞月,也不知怎麼就掉下了湖,我當時隻覺有人推我,可所有人都有人證,根本無人推我……”
郭淑妤說的眼眶微紅,“找不到證據,那便算倒黴,但我一日比一日害怕,連府門也不敢出,所有宴請雅集皆推了,便是在府裏,我也時時驚恐不安,讓母親增加嬤嬤奴仆保護我,我母親急壞了,當我是沾了邪祟,請了許多和尚道士來看,但都無用。後來又請了大夫來看,各式各樣安神的藥都吃了,卻仍不見好……”
她說著一陣哽咽,“若非知道姑娘大名,今日,我甚至不敢出府拜訪您。”
薑離也覺古怪,“短短一年,遭過三次性命之危,的確會叫人害怕,你驚恐是正常的,伸出手來——”
薑離為郭淑妤問脈,又問:“夜裏做什麼夢?”
郭淑妤哽咽道:“夢裏皆是在被監視被追殺,還夢到盈秋,一夜醒來四五次,白日裏驚恐難定,腦中總在幻想窗外有人、門外有人,明知府裏是安全的,卻也難以控製,想的人頭痛欲裂,像要瘋了一般……”
薑離凝神道:“寸脈細軟,重按可見,又如豆滾,搖動不寧,乃驚妄之症與悸症齊發,再加上氣血虛弱易生逆亂,如今凜冬又有寒邪入侵,由此畏寒肢冷,胸脘滿悶,時伴驚狂惡寒,我先開個溫通心陽、鎮驚安神的方子你用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