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兩日了,還不見那鎮上的燈火,莫非真運氣不好,找錯了路途不成?」

細小的雪花被北風裹著簌簌墜落,旅人喘著粗氣舉目四望,皆是茫然。這便是在夜色中靜默而低泣的雪原,沒有黑與白,是與非之分。

旅人身上捂著厚厚孔雀毛鬥篷,手持一根打狗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雪原晝短夜長,估摸著現在不過是酉時,可是天已經黑得辨不清方向。按照羊皮地圖上的標示,進了雪原一直朝北走,若運氣好,兩天後可以在麒麟雪山腳下找到一座小鎮。

鎮子上不過上千口人,被雪山之神庇佑,如同身置世外桃源。

隻是大多數人運氣不好,不是被凍死便是被雪原裏覓食的狼群遇見吃掉,或者在雪原迷失方向,進去後就葬身於此。

旅人進雪原之前,牽著犛牛和狼狗的領路人不死心地問:“公子,您真要隻身進雪原嗎?不是小的我烏鴉嘴,就您這一副細皮嫩肉的模樣,都不夠一頭狼塞肚皮的,進去八成就出不來啦?”

旅人摘掉擋風的帽子,抬起頭來,莞爾一笑。

他不是別人,正是那風臨城錦棺坊的美人老板,白清明。

“由著你帶進去的人,金銀細軟都收進你自己的錢袋裏,屍骨都埋在那冰雪之下。如今地獄裏一群冤鬼吵著不肯投胎,吵得那些個無常極其陰鬱。依在下看,你有吃就吃,有喝就喝,你作孽太多印堂發黑怕是要大限將至了。”

那領路人瞪大了眼,麵上都是驚恐之色,邊叫著:“你休得在這裏胡說八道……你……你……”便說便轟著那些畜生往後躲,真真是麵如死灰。

白清明嗤笑一聲,戴上帽子,慢慢走進一望無際的雪原。

兩日了,還不見那鎮上的燈火,莫非真運氣不好,找錯了路途不成?

他摸了摸包裹,帶的幹糧已經吃完了,若再找不到那個鎮子,他怕是真的運道差,喪命於此了。半個月前,他留了個字條,便獨自離開風臨城。瞞了所有的人。他的那個脾氣不大好的侍女綠意會跳著腳指天罵地,鬧得他的幾個損友都雞飛狗跳。婆婆媽媽哭包蘭汀必然會擔心的三天兩頭往錦棺坊跑,秦毓怕是會咒他最好死在外麵。那麼柳非銀必定是不動聲色,照樣去城南暗香院吃花酒,等回去便陰陽怪氣地給他添堵。

隻是,他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回去。

白清明的臉被雪粒子刮得生疼,身體所有的溫度都在慢慢流失,睡意一陣陣地襲來。他不禁笑了,生死不過是輪回,他舍了這副軀殼,以他跟閻王的交情,下輩子也會是錦衣玉食前呼後擁吧。

正想著,突然聽見風中傳來陣陣的銀鈴聲。

他猛地抬起頭,在黑夜中隱隱看見點點的燈火,鈴聲被風遠遠吹來,在半空中打著旋。聽說鎮子上的木屋簷下,都掛著銀鈴和吉祥燈。是早先妻子為上山打獵的丈夫祈福引路備下的,後來漸漸衍變成了鎮上的習俗。

白清明暗暗舒口氣,重新踩著沒過膝蓋的積雪,朝鎮裏走去。

剛到鎮口,就聽見狗吠聲,家家戶戶在門前都拴著凶狠的狼狗,這鎮子裏偶爾會有餓急的狼流竄進來。那些狼找不到吃食,遠不必這些吃肉張大的狼狗凶狠。狼狗隻忠於一個主人,見陌生人靠近,便齜牙狂吠拽得鏈子嘩啦嘩啦響。

“……吉祥!如意!”屋內急急叫著,一個捂著狗皮襖子的少年奔出來,手中持著一根洗衣用的粗木棒,“畜生!這些個該死的雜毛畜生!”

少年罵罵咧咧走出來,沒看見餓的眼睛發綠的狼,卻見個披著孔雀鬥篷的俊美公子。他深紫灰的長發被風卷起,燈籠橘色的火光將他凍得蒼白的眉眼,照得波光瀲灩。

“這位小哥,這鎮上可有客棧?”白清明盈盈一笑。

少年搓了搓鼻子,粗聲道:“沒有,這等粗野鎮子哪來的狗屁客棧?!”

“那……能否借宿一晚?”

少年上下打量他,那兩頭叫吉祥如意的狼狗衝他齜著牙,不甘心地後退兩步。片刻少年把洗衣棒扔在屋簷下說:“行,不過我要十兩銀子。”

§§§第32章

「白清明進了門,看見那個麻臉閨女,還有坐在火爐前正一臉天真爛漫地啃烤地瓜的柳非銀。」

次日白清明醒來,少年在鍋邊熬粥,小米裏摻著香油還有屋簷上掛的熏肉,香味四溢。他這才覺得餓了,去屋後的暖泉邊洗漱完,見桌上已經擺好了兩碗粥,一碟子小魚幹,一碟子鹹菜。

“多謝。”白清明微微一笑。

少年又搓了搓鼻子,一齜牙,露出秀氣的細小的牙齒:“不用謝,這可是你出過銀子的。”說完少年又想起昨夜拿到的銀錠子,在衣襟上蹭了蹭,又用牙齒咬了咬。風臨城誰不知道白老板愛錢,可是他再愛,也沒眼前這位顯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