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兒童醫院夜晚的墳場
那年夏天,農村的唐弟生了急病,伯父緊趕著坐上進城的車,到城裏時已經天快黑了,又是周末,爸爸比誰都急,因為弟弟正發高燒,臉蠟黃,好象快死的樣子,就象我在火葬廠停屍房看到的那些死人的臉。
那是燒那個長大瘤子醜女人的時候,我趁著大人不注意,便跑到停屍房裏,掀開那些白布,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臉色都一樣,後來我被一個老頭趕了出來:“誰家的孩子這麼膽大?!連死人都敢動?快出去!當心傳染病!”。現在,看著弟弟的臉色,我擔心他會死,便鬧著和爸爸一起去醫院,正好家裏也沒人,爸爸不放心,便帶上了我,我們叫了兩輛人力三輪車,那時沒有出租車,連小轎車都稀罕。到了兒童醫院,天已經徹底黑了,爸爸領著伯父,伯父抱著弟弟,我跟在後邊,一同來到急診室,一個很老的女大夫立刻接過伯父手裏的弟弟,對爸爸說:“先搶救,去補掛號?!”。
便立刻叫來護士,開始實施搶救,我被她認真地推了出來:“小朋友,你不能在這裏,萬一是傳染病我負不起責任!”,我和爸爸一起去掛號,爸爸讓我待在大廳裏別亂跑。這醫院我來過,搶救弟弟可能要很長時間,我也在這裏被搶救過。不亂跑,轉轉總可以吧?藏到黑暗處才最安全,反正爸爸嗓門大,我就說去尿了。我從那座充滿來蘇水味道的大樓裏出來,徑直向東邊走去,上次住院聽說北邊有野狗吃小孩的屍體,我想看個究竟。沿著青磚小路,兩邊是參差的冬青,不久,便沒了燈光,隻能模糊地看到鍋爐房,媽媽帶我到那裏打過水,但我卻沒有向那裏走,而是拐向了北邊,那裏便是傳說中的小孩墳場。
四周靜極了,掉根針都能聽見,我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繼續向前走,前麵是一片樹林,我穿過樹林,看到的是一幕奇怪的景象:到處都閃現著熒光,這就是傳說的磷火,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鬼火。我興奮極了,站在那裏仔細地看,欣賞著這非同尋常的“景色。”。
突然,背後傳來一個蒼老沙啞的男聲:“誰領你來的?”,我轉過身,不見人,再回頭時,見磷火中有一個彎曲蒼老的背影,手裏拖著個什麼,我問:“爺爺,你拉的是死小孩嗎?”,他不回頭,反問我:“你還沒告訴我,是誰領你來的?”,我回答:“我爸爸。”,他仍問下去:“你病了嗎?”,我回答:“不是,是我弟弟,大夫在搶救他。”。
他仍不回頭,說:“他快要到這來了。”我生氣了:“你胡說!他不會死!你就喜歡把死小孩拉到這裏。”,他的聲音更加低沉:“你說是就是!”,我開始討厭他了:“你心眼不好,我討厭你!”,他突然轉過身,但仍看不清臉:“可我喜歡你!跟我走吧?”他把手伸了過來,我想跑卻邁不動步,我的手被他抓住了,我努力掙脫著,但他越抓越緊,我便扭頭去咬他的手,咬不著。這時,聽見爸爸在叫我,我想答應卻喊不出來,我急了,便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