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1 / 3)

二十四、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

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這是那個瘋狂的年代裏,造反派們最常唱的一首歌的歌詞。

我去母校數學係大樓已經是另外一個夏天,那時我五歲了,就要上學了,憑著一點小聰明學會了認字,基本上能看一些書了,舅舅便認為我已經長大成人,不再拿我當小孩子看,對我的看管漸漸鬆了,他仿佛很得意別人對他說:“彭師傅,你這個寶貝外甥可是個神童啊!沒人教就能認字讀書,不多見呀。”,舅舅似乎謙虛地客氣到:“世上哪有神童?隻不過是聰明罷了,調皮的很!”,這分明是另一種炫耀嘛!舅舅很愛我,因為我長得像他唯一的妹妹也就是我的母親,據舅舅對我的評判:“你長得像媽媽,但頑皮勁兒可能像你爸爸小時候。”,像媽媽我認可,可爸爸對我那麼凶的,我能像他嗎?其實,越是相抵觸的共同點越多,但我過分的好奇心不知道父親有沒有。我終於在一個有上弦月的夜晚,偷偷溜向那座蘇聯人建造的數學係大樓。

白天我曾在它周圍轉悠了一上午,那時學校是軍管,我約表弟一同去,但他膽小不去:“那些解放軍是專管學校的,我害怕。”,我沒有看不起他:“我們又不是壞人,你還怕他們抓我們?”,在我的說服下他跟我去了軍管區,因為,那裏正對著數學係大樓。我在一間開著門的教室外往裏張望,第一次見到架子床,我很好奇,便闖進去,踩著下麵的床往上麵爬,表弟慌了:“哥,不能上,會被抓起來的!”,已經晚了,我被人用雙手舉到了半空:“小家夥,你膽子可真大,居然敢踩髒我的床!”,我“被捕”了,被一雙大手牢牢的卡住,再用力蹬也沒用:“我沒見過兩層的床,我想參觀一下!放我下來!”,他似乎要讓我嚐夠他力量的滋味:“沒見過怎麼知道是床?”,我並不認輸:“和床連著的難道是放槍的地方嗎?”,他居然把我放到了上層的床上並把我轉過來用手摁住:“你想套我的話?沒門兒!你自己看吧,看看上麵是些什麼?!”,我扭頭仔細看,除了鋪中間有一網兜蘋果,其他的和下麵一樣:“我沒說上麵一定有槍!”,這是一個英武且透著精明的年輕軍人:“孩子,你為什麼要找槍呢?你喜歡槍嗎?”,我回避他的正麵提問:“不許叫我孩子!你以為你能哄住我嗎?”,他大笑到:“那我稱你老人家什麼?叫你首長吧?這樣你能信任我。”,

我聽出他的口氣仍是在哄孩子:“我們交朋友!”,他挽了挽袖子:“怎麼交朋友?”,他把我放到了地下,他終於上我的當,我興奮地和他談條件:“我給你彈弓,你給我子彈殼,哪怕隻有兩個!”,他露出了天真的一麵撓著頭:“這得等打完射擊後才能兌現,要不我先拿別的東西抵押吧?”,他從上鋪的網兜裏拿出兩個蘋果:“這是憑證。”,我接受了,把一隻給了表弟,對另一隻下了毒手,狠狠地咬了一口:“說話得算數?蘋果吃完了不認賬!”,我把心愛的彈弓送給他:“哥哥,這是我的信物。”,他臉紅了,並且明顯地不樂意:“你這麼小怎麼能叫我哥哥呢?應該叫我叔叔!”,我爭辯著:“朋友應該是平輩兒,有誌不在年高!”,他驚訝地圍著我轉圈看:“朋友,你今年幾歲了?”,我拉住他不讓他再轉:“五歲了,馬上就上學了。”,他停下來,又開始撓頭:“五歲是上學的年齡嗎?我碰上人精了!”,

我知道他懷疑我什麼:“我會背誦老三篇!”,那時我的腦子真好,天天早上到父親辦公室聽他們集體背誦完才能一起到單位食堂打飯,沒想到我竟然也背下來了,隻是不懂什麼意思,當我給軍人朋友把《為人民服務》快背完時,他又一次把我抱起來並舉得高高的:“小弟弟,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太神了!”,有什麼神的?現在想來,兒童的記憶是機械記憶,是活的錄音機,現在要讓我背,一句也背不出來,忘性總比記性好。在我的要求下,他親自領我到數學係大樓附近進行了實地考察,我的借口是和他用彈弓打鳥,但真正的目標是數學係大樓,因為大樓的門上貼著封條,我不給我的朋友出難題,我白天的計劃已經實現,

通往數學係大樓,首先要從我家的東北側缺口處出去,走到校區的正路上,一條寬闊的馬路,兩旁是茂密的法國梧桐,數學係在教學區的東北角,那裏白天也沒有人去,因為那裏不被啟用,現在想起來,那裏應該是全校最幽靜、深邃、最美的地方,首先因為那地方樹木繁茂,花草密集且旺盛,尤其是夏天,盛開的各色月季圍繞著隻剩葉片的牡丹和芍藥們,它們被冬青牆圍護著,而被修剪整齊的冬青們又被裏麵腳下攀沿上來的淩霄花藤遮蔽著,淩霄花繼續向路旁的木架上延伸,去和白紫相間的藤蘿彙合,金薔薇竟然從春末開到了此時,它們在藤蘿架的盡頭搭起一蓬蓬綠色的瀑布,使人望而止步,因為那是蘋果圓的入口處,低矮的皂莢樹從此處開始替代了冬青,做了一道植物籬笆,上麵的綠刺做著沉默的衛士,讓你隔著刺牆欣賞那些青澀的蘋果,但那卻是對孩子們最大的誘惑,當然了,這是白天的景致,而夜晚,這一切隻能用朦朧的視覺和通透的嗅覺去感受,當時的數學係,就被半包裹在這種氛圍中,這是我白天在那位軍人朋友陪同下考察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