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2 / 3)

正西麵,是大樓的主體門麵,正中央是木製的紅色油漆大門,玻璃窗已經被砸的完全不存在了,雖然門是鎖著的,但和開著沒有區別,當然,這是針對孩子們而言,我們隻要抓住上方的木框,用力一吸便能把自己從下麵的木格中送進去,這是我白天觀察的結果,隻等晚上實踐了。現在,我來到門前,把手電筒塞進小背心裏,按著想法去做,果然奏效,我進來了!

我打開手電筒,開始巡視四周,東西通道是木製地板,踩上去會發出聲音,我想確定會不會有人來,便用力跳了幾跳,聲音很大,還有清晰的回音,結果是我進到了“無人區”;正中是水泥樓梯,很寬,我借著樓梯口寬闊的窗戶照射進的月光,可以不開手電筒上到二樓、三樓,五樓是極頂,一扇巨大的窗戶告訴我:到了最高處了。我可以在這裏俯瞰東麵的整個果園和東*場,但腳下是朦朦朧朧的輪廓,我扒在巨大的窗框上,迎著果園送入的習習涼風,晃動著身體,到了得意忘形的地步,因為,此刻,我獨自占有學校的一大部分空間,而且呼吸的是別的小朋友無法呼吸到的空氣,玩的是大孩子也無法玩的高空運動。我的視野從遠處漸漸收回到腳下幾乎垂直的方位,我這才發現,腳下竟然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我特別喜歡竹子,尤其是剛剛折下的碧綠的竹子,實際就是那種帶著綠葉的竹枝,因為我那時弄不清楚它到底是樹還是草;正如我那時喜歡鬆針一樣,我也弄不明白它是樹葉還是樹枝。喜歡鬆樹也許是男孩子的天性,但喜歡竹子也許隻是好奇吧,因為在北方,它太少了,尤其是在關中地區,隻有公園裏或深山裏才見得到,而我們學校那時就有竹子,簡直就是我的新發現!幾十年不去了,不知道學校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大學城的新校區很美,但我不喜歡,她缺少成材的樹木,植物都是低矮的,幾乎到處都是裸露的,沒有可以稱為幽靜的環境氛圍,現在的舊校區也是十幾年沒去了,應該是“麵目全非”了吧。

“不許你占我的地盤!”,我身後一聲低沉的嗬斥,中斷了我的得意和幼稚的遐想,我不屑回頭:“又不是你家,這還是我的地盤呢!”,是個老女人的聲音:“我可是幾十年前來到這所學校的!”,我仍不回頭:“我還是第一個發現竹林的呢!”,她哈哈大笑到:“那是我從漢中帶過來的,張學良將軍還因為我引竹成功誇獎過我呢!”,我轉過頭問:“誰是張學良?我怎麼看不見你?”,她的聲音好象在我頭頂盤旋著:“我已經死了。”,我有點不高興:“那你還和我爭地盤?我隻能晚上偷偷來這裏,白天不讓進來,我玩兒一會兒就走,不和你爭地盤。”,她繼續說著自己的經曆:“我是從美國回來的植物學家,為了抗戰舍棄了在美國的一切,沒想到,剛剛看到祖國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革了我的命。”,我想起來了:“噢,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跳樓的走、資派!你不是沒死嗎?都說你種的竹子救了你的命。”,她很委屈:“可我後來還是想不通,他們是要整死我,那種人格上的侮辱我無法接受,我在國外是十分受人尊重的,作為中國人,我任何地方都不輸給美國人,可我的同胞卻讓我遭受了在美國也沒有過的侮辱,我還是服毒自殺了,我是熱愛社會主義,擁護共產黨,熱愛毛主席的呀!”,我很認真地告訴她:“你熱愛的順序就錯了,應該先是偉大領袖毛主席,然後是共產黨,最後才是社會主義。”,她感到疑惑:“這有什麼區別嗎?”,我回答:“當然,沒有毛、主席就沒有共、產黨,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你沒聽歌裏都是先唱毛、主席的嗎?紅衛兵人人都戴毛、主席像章,我也有,上學了才能戴。”,她問:“你這麼小,怎麼知道這麼多?”,我直接回答了她的問題,因為她是死人,我不怕:“我必須知道這些,因為我爸爸是右派分子。”,

她的語氣很擔心:“好孩子,可不敢對人這麼說,你會吃虧的。紅衛兵、紅小兵會打你的。”,我有些得意:“我爸爸雖然下來了,但他還是省委常委委員,因為他是馬列研究的權威!紅衛兵不敢打他,他們背地裏叫我爸爸盛克思。我也不怕紅衛兵,我都會背老三篇了,還會許多毛主席語錄!比他們會的多!”,她歎息著:“你要是再學點別的該多好!”,我問她:“學什麼?”,她吱唔著:“比如英語、數學、物理、化學什麼的……”,我不同意她的要求:“不行,英語是美帝的話,大家都學蘇聯話,可蘇聯變修了,所以隻能說普通話,你說的後麵的,我要到中學才能學呢。”,她又開始歎息:“唉,真可惜!”。我們彼此沉默了一段時間,我看不見她,所以就不想著去找她,隻要她能和我說話,但我感到有些累了,我的眼睛漸漸地閉上,瞌睡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