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阿父在作甚?”
“阿母,阿父看上去很生氣呢。”
姚辛一左一右,攬住渚兒和媱姬解釋:“不要過去。你們阿父是因壞人生氣。”
媱姬懵懵懂懂地哦了一聲。
渚兒卻想了想,昂起腦袋,瞧著他母親,問:“阿父剛剛說要殺了胡亥。難道胡亥就是阿母說的壞人麼?可是阿母,胡亥,不是十八叔父的名諱麼?十八叔父是阿父的弟弟,阿父怎麼能說,要殺了十八叔父呢?”
姚辛看著麵露疑惑的兒子。
他今年虛虛算來,實際也才七歲呢。
姚辛摸了摸他的腦袋,微笑道:“你十八叔父的事情,等渚兒長大了,便會知道了。”
年幼的渚兒並不知道,未來的胡亥會做下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扶蘇此刻的怒火,弑兄殺姐的胡亥,萬死也難以令他消弭。
但他很快冷靜了下來。
扶蘇知道,鹹陽的動亂、天下的動亂,非胡亥一人之禍也。胡亥要殺,可眼下,遠有比區區胡亥更重要的事,等著去做。
“姚辛。”
扶蘇收起劍,大踏步走向母子三人。
姚辛知道扶蘇心中已有了成算,沒有起身,仍舊摟著一對兒女,望著他,道,“接下來的日子良人難道還要白白蹉跎辰光麼?還是回城去吧。”
扶蘇沒有停頓地應了聲好。
一家四口回到了上郡的宅院中。
大秦長公子名聲赫赫,即便是被始皇帝自鹹陽貶到了北地上郡,底下的官員、黔首們待他的態度也絕不敢敷衍半分。
姚辛看著眼前這座住了三月的宅院。
在鹹陽城中,隻怕是始皇帝身邊的趙高在宮外的私邸也絕不會簡陋成這般模樣。
可這已是上郡最好的宅院了。
也幸好扶蘇到了上郡,不僅要跟著蒙恬熟悉軍中事務,還要治理上郡內政。
他回府不久便調理好自己出了門,姚辛想,他應當是去了上郡郡守處接手對方手中的事務。
離開鹹陽前,始皇帝還賜了扶蘇一個‘上郡侯’的爵位。因此,這落在扶蘇眼裏,未嚐沒有將上郡賜予他當封邑,暗示他徹底與太子那個位置無緣的意思的意思。
這對一心勸諫君父、為大秦計的扶蘇,又何嚐不是一個打擊呢?
可他的過於剛直,屢次勸諫遺留的問題,始皇帝身邊和他政見不相合的那些人,是不會允許他在始皇帝坑殺那三百儒生方士後,說出“天下初定,遠方黔首未集.....今上皆重法繩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這樣的話後,還能安安穩穩留在鹹陽,繼續和始皇帝對著幹的。
姚辛分別安頓好玩鬧了半日,此刻早已經累得睜不開眼的渚兒和媱姬。
交代了仆人好生看待渚兒和媱姬。
姚辛往前院走了一趟,將院子裏的仆人都叫了來,安排家中下午的事務。
其實也沒什麼事可安排的。
家務繁雜,大多數時候隻是家中主父的衣食住行,家中姬妾的衣食住行,住在外院的那些門客的衣食住行。
扶蘇這次被貶上郡,先遣散了門客,後遣散了為數不多的幾名姬妾。
秦國民風開放,是支持女子再嫁的。
那些姬妾大多都是想要投至扶蘇門下的人送的,半生都在顛沛流離。
姚辛本想勸扶蘇,何至於如此。
扶蘇卻懊喪道:“我都已這般境地了,還叫她們跟著我作甚麼。不如各自離去,憑她們的貌美,又如何不能尋個更好的去處呢。”
姚辛想了想,她唯一能做的,給那些姬妾每人一筆防身的錢財。
她並不賢惠大度。曾幾何時,扶蘇去寵愛這些姬妾時,她也會夜裏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但到了這個時候,她看向這些依舊年輕貌美的女子,卻平白多了些在旁人看來無謂的慈悲。
姚辛知道,她帶著一雙兒女跟著扶蘇到上郡,並不是享福的。
但這一刻,姚辛無所事事地站在廊下,望著素樸至極的庭院,還是歎了一口氣。
她沒有告訴扶蘇的是。
扶蘇被貶這一次,她知道的,比她能夠告訴他的更多。比如秦亡漢興,往後數百年、千年,又換了誰家做皇帝。
誰也不知道,眼前看似並不繁華的上郡,日後也會過上人人有飽飯吃,有衣服穿的日子。
可是,眼下的上郡,麵臨著最大的困境,是數不清的內憂外患。
匈奴南侵,過於嚴苛的秦法和年年征收不盡的徭役將他們壓得喘不過氣,麵上一片麻木。
要怎樣,才能改變現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