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雖深恨皇帝,但到底養了他許多年,對他性情還是了解的,知他從魏博到啟京,什麼樣的美貌女子沒見過,一無教養學識的卑賤宮女,真能憑副皮囊使他動心?太後深表懷疑,仍覺皇帝可能隻是拿這宮女當個幌子而已,實際就是要與韞玉作對。
太後恨聲道:“依哀家看,皇帝為那宮女是假,實際就是要韞玉難受,但凡韞玉想要的,他通通讓韞玉得不到,哪怕就隻是個小宮女而已。皇帝,皇帝就是要韞玉一無所有。”
沉碧聽太後娘娘如此說,心中又動搖起來,遲疑著道:“也許娘娘說得對,聖上就隻是拿這薑煙雨當筏子。若是喜歡,當留在禦前或納入後宮才是,可今夜這薑煙雨被調離了紫宸宮,去了弘福殿。”
太後原有十之八|九認定,皇帝對這宮女無意、隻是要使韞玉求不得,這時從沉碧口中聽到這話,心思倒不由轉了轉。皇帝骨子裏的性情,是拗著一兩分別扭的,太後想了又想,竟不能斷定皇帝到底是何心思,再三思量,決定試上一試。
自太後壽辰那天下起的春雨,斷斷續續落了數日方才止歇。綿綿春雨過後,這一日天色放晴,太後在妃嬪們請安時正抄佛經,並聊起昨夜夢見太祖、太宗皇帝的事,神色不勝唏噓。後宮妃嬪們自是皆忙安慰太後,又道會隨太後娘娘一般,抄經送至宮中弘福殿焚燒祝禱。
眾妃嬪中,抄經最積極的自然當數敏妃,她明白自己在後宮安身立命甚至成為未來皇後的最大靠山是她的姑母,便事事緊密追隨太後,再則她與其他妃子不同,蕭氏與獨孤氏是姻親,她是可稱呼太祖、太宗皇帝為表姑父、表兄的。
為顯誠心,敏妃這天離開永壽宮後,終日伏案抄經,足足抄了有厚厚一遝後,又在深夜之時,親自捧著這遝經紙,
不坐轎輦,一步步走往弘福殿。
弘福殿是宮中禮佛的佛堂,除皇家有重大佛事時,平常十分清靜,唯有灑掃點燈的宮人。敏妃捧經走至弘福殿附近時,卻見到純妃、儀妃等人也正走到弘福殿外的宮牆下,彼此依禮見了,不免要打幾句機鋒。
純妃性情溫文,敏妃素日也不與她起爭端,但儀妃出身將門,性子裏摻著兩分淩厲,常是話中帶刺的。夾道石燈旁,敏妃不待儀妃拿話刺她,就先含笑說道:“儀妃姐姐不擅文墨,今日為抄這些佛經,手都抄酸了吧。”
儀妃知道敏妃是在諷她非詩書名門出身、文墨上不及其他妃嬪,也不惱怒,就明豔一笑,“反正我是閑人,左右無事,隻當練字。倒是妹妹竟也得閑,這深夜時候還有空親自來焚經,我還以為妹妹晚上定要伴駕,畢竟妹妹不是我等可比的,與陛下情分不同,是陛下的表妹呢。”
敏妃受此暗諷,不由微微變色時,忽然身旁宮人失聲驚叫道:“娘娘,不好了,弘福殿像是走水了!”
黃昏時太後才命人將她所抄的經文奉至弘福殿佛前祝禱,夜裏弘福殿就失了火,將太後一日的心血、對太祖、太宗皇帝的追思,全都付之一炬,太後豈能不怒。
火勢被撲滅時,得到消息的太後也已駕至被燒了大半的弘福殿外,夜色中她神色冷凝如冰,厲聲責問此處的管事太監,今夜是何人玩忽職守,以致弘福殿走水。
弘福殿管事太監戰戰兢兢地跪地磕頭如搗蒜,“回……回太後娘娘話,今晚值守弘福殿的,是宮女薑煙雨。”
侍在太後身邊的敏妃,目光無聲瞥看向弘福殿管事太監旁的纖弱人影。太後娘娘壽辰那日,這宮女在龍首池馬球場畔,雖與一眾禦前宮人一般裝束、神情舉止亦無半點越矩,卻仍似鶴立雞群、十分出挑。她留心之餘,心中不免有點焦躁,以為聖上後宮要多新人了,誰成想這宮女竟似被逐出了紫宸宮,來這當差來了,且還將差事辦壞,惹得太後娘娘怒火中燒。
太後娘娘震怒下,這宮女縱是死罪可免,活罪也難逃,按宮規至少得挨上幾十大板。敏妃瞧著她柔弱的身子骨,暗暗舒心,想饒她再如何嬌美,這幾十大板打下去,人也打廢了,更不可能回紫宸宮侍奉聖上了。
夜色深沉如墨,偌大的紫宸宮在幽如暗海的宮殿群中宛如一艘停泊海上的巨舟,燈火煌煌。明燈輝映的金闕玉殿中,禦前總管周守恩神色凝重、步履如飛,他一路疾走至天子寢殿槅門外,急聲稟道:“陛下,弘福殿出事了。”!
阮阮阮煙羅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