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與竺這是在……邀請他散步麼?
這麼有閑情逸致,不像他二徒弟的風格。
加上剛才對方突然出現在他病房門口,似乎對祁淩抱有惡意,葉執琢磨不清他的意圖。
正巧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他盤算著要不要發暗號把小陳叫回來。
“就你和我。”江與竺又道,“我有事想跟你說。”
不會是想起來什麼了吧?葉執抬眼偷偷打量著他的表情。
“關於你落水的。”江與竺看起來精神比昨天恢複了不少,繼續耐心解釋,墨色的眸子裏目光堅定,一副要等他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葉執隻能緩緩地起身,緩緩地穿上外套,緩緩地走到門口。
夜色微涼,他們並肩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裏,周圍靜得可以聽到交疊的腳步聲,他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不動聲色地瞥向江與竺側臉,月光下他蒼白的膚色有種透明感,讓整個人氣質更加清矜疏離。
其實二徒弟能在這個世界擁有新生活挺好的,葉執心想,有可以引以為傲的事業,那麼多掛念著他的粉絲,不必變得像書中那麼瘋狂,不至於最後也是孑然一身。
如果別來找他就更好了。
“離姓祁的遠點。”江與竺忽然開口。
葉執的思緒被扯回來。
“他昨晚就來過你病房門口,”江與竺道,“你知道麼?”
葉執腳步一頓,他熟睡中全然未知,江與竺又是怎麼察覺的呢?
對了,江與竺的五感超常設定。
差點忘了他的嗅覺比狗鼻子還靈,已經靈敏到靠近一個人,就能憑氣味推斷出這個人今天去過哪些地方、見過什麼人。
“不過他隻在門口停留了一會,並沒有做任何事。”江與竺眉心微擰,似乎也很不解。
說話間,他們走到了一個空中花園。
葉執掃了下四周,不愧是高端私立醫院,花園有山有水,建得比公園還有情調,四處點綴著銀白色的燈光,不刺眼更添幽靜。
就是同樣空空蕩蕩,他叫破喉嚨也沒人能來救他。
“我找人調查了節目錄製當天的工作人員。”江與竺倒是神色淡然,“大部分沒有異常,隻有一個負責協調場的電視台員工,在錄製結束後人間蒸發了。”
“消失了?”
葉執想,現代社會一個人無聲無息地消失還是挺難的。
江與竺頷首:“是一個中年男人,據他同事描述本來比較老實本分,但去年他老婆離婚把女兒帶走後,他就一直很頹廢。直到有一天,他像打了雞血一樣回來了,總是神神叨叨地念著什麼。”
江與竺講得言簡意賅,葉執眼前一下浮現出他所描述的形象。
“他是得了什麼精神疾病麼?”他問。
“一個跟他起過衝突的同事說,他一下由畏畏縮縮變得極其自負,說自己得到了仙人指點,對方說他是大器晚成的命數。”江與竺接著說。
葉執緩緩點頭,看起來更像是被洗腦了。
“在消失前,他前妻的卡上多了一筆錢,是從祁氏的一家公司打過去的,名目是工資。他前妻在這之前和這家公司簽過兼職設計師的合同,因此也沒有引人懷疑。”
葉執眼睫顫了下,這種情況大概率是凶多吉少了,雖然這人做了壞事,但以這種方式結束了庸碌無為的一生,還是讓他起了惻隱之心。
不過一個普通電視台職員是怎麼做到引他跳河的?
江與竺抬手擋去了兩人頭頂垂下的竹枝,目光掠過他的側臉:“跳進水裏之前,我隱約在岸邊聞到一種特殊的氣味。”
“是什麼味道?”葉執也看向他。
江與竺回憶道:“辛辣中帶著苦,又有點酒味,還有一股血腥味。”
葉執微怔,輕聲說:“雄黃、白芨、動物血。”
江與竺一愣。
葉執看他的反應,就知道他確實沒有書中的記憶了,他們在書裏明明是符修,對於這些最為熟悉。
“常混合朱砂,製成顏料,”他繼續說明,“用以繪製符篆,以召神劾鬼、降妖除魔、治病救災。”
江與竺駐足靜靜聽著的模樣,讓葉執的記憶恍然和裏的重合起來。
連眼前的小亭子,都和書裏他們躲的那個四麵透風的破廟有幾分相似。
當時他正在逃亡途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江與竺,兩人都十足的狼狽。他在神像前拜了三拜,然後拿了零散供奉著的水果糕點給江與竺吃。
瘦骨嶙峋的少年剛開始還不願意,他便說:“若天上真有這位神仙,他看到你今日的境遇,也會同情你,樂意救你一命的。記住此時欠下的,來日加倍奉還便是了。”
少年蒼白瘦削的臉上,隻有一雙眼睛比墨還要黑,裏麵醞釀著糾葛的情緒,最後接過一塊糕點吃了。
然後他就給江與竺講了上麵那句話,以解釋剛才傷他的是何物,並驅動靈力為他療傷。
少年吐出數口黑血,滿身泥濘髒汙,眼神卻無比明亮,沒有血色的唇輕啟:“道長對我的恩情……往後我也必定會加倍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