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
雙鬢早已花白的謝安,在一座涼亭之中,獨自與棋盤對弈。
自從與勿棄相見後,謝安每次於他人對弈,都會選擇執白子廝殺,除了與勿棄下棋之時。
棋盤中,黑子早已占據天下大半河山,天下之勢三分已占得其二。而白子顯得處處受製,與黑子對弈之間,疲態早已顯現,若不是防線尚且穩固,如何還能偏暗東南一隅。
謝安盯著棋盤中的黑白棋子,半晌不知該從何處下手,死死盯著黑白棋子犬牙交錯最為密集的地方。
就在這時,幾道閃電劃亮了昏暗的天空,青白的電光映襯在謝安蒼老的臉上,讓他的臉更顯幾分慘白。緊接著,幾聲醞釀了多時的悶雷,震得世間萬物地動山搖。
麵對大作的狂風,與天空中不時把蒼穹裂開的閃電,謝安雙指輕輕撚起一顆白子,嵌入了被黑子包圍,四麵楚歌的地方……
……
一月前,晉軍西渡洛水大敗秦軍一陣,斬首數萬有餘。
麵對把秦晉兩軍隔開,並不開闊,也不洶湧的淝水東岸,早已整裝待命的晉軍,有序的登上了岸邊的一艘艘舟艦。
待近萬先鋒部隊登舟完畢,一艘艘艨艟戰艦一字排開,朝著淝水的西岸駛去。
在艦隊的最前列,有一艘戰艦領先其餘戰艦大半個身位,已成為老和尚的勿棄正坐在船頭,用手輕輕撫摸放在膝上的一展戰旗。
戰旗白底赤字,繡著“明王破陣”四字。
或許是因為年頭太過久遠,戰旗原本的白底變得泛黃,在泛黃的基礎上,還夾雜著一絲歲月侵蝕的灰。赤紅的四個字,也同樣變得昏暗不看,像是附著了一層重重的鏽跡一般。
勿棄有些幹涸的雙手不斷撫摸著這站旌旗,漸漸的他的雙眼濕潤了起來。
身下之物,是那個揮之不去的人,一針一線親手縫製的,每當看見這麵舊旗,都是勿棄最難以承受,最為脆弱的時候。
晉軍戰艦不斷向淝水西岸靠近,原本沿河岸防守的秦軍退出了一片一裏見方的河岸。這本是雙方戰前約定的,秦軍讓晉軍登陸決戰而留給對方的一塊結陣的地方。
見船靠岸,勿棄把手中的旌旗,交予了身後的第一猛將劉牢之,身形雄壯偉岸的劉牢之接過勿棄手中戰旗,立在勿棄身旁一動不動。
勿棄命一名軍士,將一柄伏魔禪杖交予自己後,率先登上了淝水西岸的淺灘。勿棄身後,近萬名北府軍將士魚貫式的從船中躍出,開始在淝水西岸的結陣。
晉軍背靠著淝水,明顯列出了絕境求生的背水之陣。
當舟艦上的所有晉軍上岸結陣後,舟艦沿著原來返回,去接第二批前來登陸作戰的部隊。
在萬餘晉軍軍陣的外圍,秦軍隔著一裏之地呈扇形把晉軍圍在垓心。
晉軍多著白甲,而秦軍尚黑,遠遠望去好像一片黑色的海洋裏,有一座白色的孤島,頃刻間便會被滔天的黑色巨浪所掩埋。
秦軍連綿數十裏的軍陣後方,秦主苻堅觀晉軍竟然真敢登陸作戰,這樣的情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原本他以為,晉軍下戰書時,雙方約戰與淝水西岸不過是挑釁而已,今日一見沒想到居然成為了現實。
秦晉之戰,雙方軍力懸殊十倍有餘,在如此的劣勢這下,晉軍竟敢渡河主動進攻,這在人類戰爭史上,幾乎是絕無僅有的事。
可以說晉軍膽色過人。
同時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可以稱晉軍主帥毫無韜略,有的不過是匹夫之勇罷了。
苻堅遠遠望去已經結陣完畢的晉軍,初步估摸了一下數量,不過萬餘人而已,和晉軍全軍七八萬的軍力還相差甚遠。
再觀晉軍在淝水上的舟艦,已經返程回去接第二批登陸的部隊,勝利的笑容,已經浮現在了苻堅誌在必得的臉上。
晉人想以卵擊石,那麼寡人就從了你們的意,片刻後便叫你們飛灰湮滅,死無葬身之地。
按苻堅的盤算,此刻如果讓全軍前去圍殲已經登岸的晉軍,就算全勝,也不過斬首萬餘。如果讓淝水上的晉軍舟艦再往返個二三次,半數晉軍在淝水西岸登陸,然後半渡而擊之,定可一戰盡殲晉軍精銳於此也。
晉軍精銳盡滅,東南的半壁河山便可不戰而定之。到時候後世的史書中,我大秦帝王苻堅,功蓋始皇,武勝漢武,乃空前絕後的千古一帝也。
不過苻堅的美夢剛做了半晌,一個比剛才晉軍登岸更加令其費解的事,讓他頓時呆在了原地,一時間竟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