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慶幸的是,看在房子和撫養費的份上,陸柚至少能平安長大。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可誰知世事難料,一夕之間風雲變幻,一場全國“運動”波及到了上上下下,陸柚的父母最後也沒能幸免。

哪怕他們已經去世,可因為陸柚的母親是英語老師,增加因為口語好還當過幾次同聲翻譯——曾經的榮譽變成了汙點,女人+說洋文+和洋人打過交道,很可笑的原因,但是在那個動蕩的年代卻變成了被攻訐的理由,成了壓在身上翻不過去的大山。

陸柚的父親雖然是語文老師,也不會說英文,可是因為娶了個會說洋文的媳婦,也被背上了“嫌疑”。

隻不過陸柚這輩子的父母因為意外早早去世,所以不用感受那種活著比死了還痛苦的難堪和折磨,但是身為他的孩子的陸柚卻沒有逃脫影響。

原本陸柚可以每個月按時獲得的撫養費也以“來路不正”的理由全部收繳,原本承諾可以住到成年的住房更是被直接收走。

其實按照那個時代的一些“經驗”做法,如果他大聲宣告自己和生身父母脫離關係,甚至和那些人一同譴責父母親的不是,說不定他就可以免受牽連,還可以獲得大義滅親的“獎勵”。

可是他沒有——雖然他那個時候沒有前世的記憶,可是憑借他的所見所聞所思,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沒有錯,所以也不需要承認錯。

陸柚這種“冥頑不靈”的態度讓他遭受了更多的打擊。

因為撫養費沒了,房子也沒了,收養他的親戚瞬間變了嘴臉。

一屋子七八個人窩進了二十幾平米的筒子樓裏,縱使礙於情麵那親戚沒有把他攆出去,卻變著法地折騰他。

他們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還隻是個未成年的孩子,遣詞用句絲毫不留情麵不說,吃穿用度也是克扣到了極致——這吃的一滴水一厘米,穿的一寸布一雙鞋可都是他們從自己牙縫裏摳出來的呢!

絲毫不提之前撫養費充足的時候他們是如何挪為己用的。

若是有人看不下去,他們就會將陸柚父母的成分大聲嚷嚷出去。

似乎他的父母是罪惡的,那麼流著他們的血的陸柚也是罪惡的——雖然現在年紀尚小什麼也沒做,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以後他肯定比別人更容易行差踏錯,成為社會的渣滓敗類。

那個時候的非黑即白的唯成分論讓人隻能先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那時的陸柚也不過十幾歲,哪裏能承受得住來自四麵八方那麼多的惡意?

身心俱疲的他日子過得戰戰兢兢,晚上在被窩裏偷偷哭泣,白天也不敢抬起頭走路,彎腰駝背低著頭走路,生怕從哪兒蹦出來一群人對著他指指點點。

他心裏有個聲音在說不應該是這樣的,隻要堅持下去一定能夠守得雲開見月明。

可是他實際感受到的,卻是比之前更焦躁更猖獗的氣息,大有“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瘋狂。

沒有前世記憶的陸柚不知道這是黎明前的黑暗,學校和“家裏”都呆不下去的他怕了,害怕今天還隻是嘴巴上的說教,明天就會升級為肢體上的動手,後天甚至會把他抓去改造。

他在這個猶如即將爆炸的炸藥桶環境下待不下去,主動報名參加知識青年插隊落戶,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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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冥冥之中真的有緣分一說,隻想著離得遠遠的陸柚被安排的地方落霞村——一個本來和他今生的家鄉相距幾千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