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徐盈的《從滎陽到汜水》(1 / 2)

從滎陽到汜水,黃土層上有了坡度,慢慢地,便展開了垂直斷壁的雄姿。一般人就在這垂直斷壁裏麵掘穴來住,宛然是上古遺風,雖然已經並不“茹毛飲血”,卻依舊“穴居野處”。

這樣,一個家庭的創造也夠簡單。費工大些,也可以在黃土層裏掘出天井院落,屋子裏麵成弧形,就著土堆,剜成臥榻和桌椅。於是一個房間的落成,除了一扇木門而外,絲毫不用一點磚瓦。但窮苦人家卻連這扇木門也在摒棄之列。

像這種窯洞,雖然談不到美觀,可是正合農民的需要。因為黃土層上已經普遍地缺乏著成材的樹株,加以沙土又很難燒成堅固的磚瓦,有了窯洞,人們便不至於因了建築不起房屋而露宿了。尤其窯洞的長處在於隨外界的氣溫來轉移,有著“冬暖夏涼”的美譽,由此又可以使農人們“衣”“住”同時得到解決。(不是說笑話,這裏便有冬天幾個人共一條棉褲的事實。)窯洞,實在是一個偉大的發明。

鄭州南鄉,滎陽縣一帶路上總不少看到柿樹林。到汜水,因了土地的角度不宜農業,於是種柿樹的區域更多。這一區域,每年約有六百噸至八百噸的柿餅輸出。汜水城裏更有霜糖作坊,專來提取製柿餅時所揮發出來的霜,燠煉滴定以後,就是小餅似的“霜糖”。

我過留這個產柿區域時,柿子留在樹上還是紐扣大小。但聽當地農民講,柿子的品種也很不一致。舊曆八月初(國曆九月底),柿子就開始下樹了,這時的一批名叫“八月黃”,是澀柿,為趕先用的。以後則有水柿和火柿,這二者都可以做柿餅。不過用作柿餅的專用柿名“灰子”,是陰曆九月底熟的一種堅硬小型種。

滎陽一帶多水柿,汜水一帶多“灰子”。“灰子”(亦音“回子”)能夠成為柿餅專一品的原因,就在於它的皮厚,堅硬,和晚熟上。汜水的柿餅是運到閩廣一帶去銷售的,若是柿餅水分含得稍多,那麼運到那裏一定有腐敗的危險。加之這品種是晚熟,隨時做好,便可打包輸出,不必用地方來貯藏。

汜水城在一條土崗下,四周圍麥子好極了,地低處肥得使麥稈完全倒伏。今年大概有七成以上的年境。可是去年汜水泛濫,都沒有什麼收獲。這裏的畝大同華北,是二百四十弓。一畝好麥地平均可以收六鬥。一般年境隻有二鬥的收成,每鬥三十六斤。一鬥麥可出三十斤掛零的麵粉。每元錢可以買到麵粉十一至十二斤。

縣城破敞不堪,隻有一條橫街。柿霜鋪子集中在東門外的土路旁,大約有六七家的光景。每家鋪子都好像是新從土裏發掘出來的樣子,烏黑且破舊。店老板同時還在經營著農業。

我在那裏對於柿子的製餅和滴霜,受到一點教育。我知道三百至四百的鮮柿可得一百斤幹餅,每百斤餅可賣二至四元。一百斤餅僅僅能夠出一斤霜,一斤霜的價值二毛。每斤霜經提煉後可出霜糖十兩至十二兩,每斤霜糖的價格是三毛五分。一般說起來,製餅比較有利些,造霜的手續既繁,而得利卻是很微少的。

柿餅和柿霜的製法:從樹上摘下不十分熟的柿子削去皮,平鋪在地上曬出霜。地表上或鋪席或不鋪,隨製者的經濟情形而定。曬霜的時候不能下雨,落雨後柿餅易發黴。一周過後,霜便從柿餅堆裏流出和沉澱。然後把柿餅穿成貫子,壓緊,曬幹。而這霜,便收拾在一起,用火來煮。連行幾次過濾,以去淨霜裏的滓渣和汙穢。此後還要經過純技術的攪、打、拍等程序,霜才變成糖,滴在一塊塊的小瓦片上。在火爐上焙幹,就是一塊塊的霜糖。

柿餅在這一帶的農家都會自製的。可是滴霜,卻隻有東門外的幾家霜糖鋪了。

當地人民雖然多少得著這副產的浸潤,但生活依然是苦極。據說早先在這裏,稍為殷實一點的人家,吃著較硬性的蒸饃(即麵粉比例較多的),就會被人譏諷為不會過日子的。也許近來好些了,因為這幾年來的柿餅的銷路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