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說,洛桑古城從來無弱者,弱者亦是到不了洛桑古城。
弱肉強食,從來都是洛桑古城亙古不變的標誌。
因為如此,自我醒來,義父便是授我防身的本事,如何下毒、如何使用暗器、如何點穴。義父總是說我天賦異稟,學什麼都學得極快。隻有我自己明白,當我手指拂過琴弦,錚錚樂音聲中,袖內暗器倏然疾射而出,精準射中百步開外那稻草人心髒時;當我準確的說出每一種毒藥的秉性時;當我精準認出人體每一處穴位時;當我手指撚起銀針刺向那些的穴位時,我總會模糊的想起一些什麼,那模糊的影像裏,總是依稀的有那麼的一個人,麵目不清,五官不明,唯有那樣眸子,葡萄紫的紫,海一般的深邃淩厲。
在義父親眼看我如何出其不意,將那於客棧門前言語調戲我的虯髯大漢毒死後,義父再也不會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在他許可的範圍內,我可以獨自走動,比如,獨自一人走在洛桑城內,獨自一人登臨高閣觀海。
是在這一年的深冬,師父帶我離海去往沿海城鎮采買年貨,擁擠人群中,那小小的孩童,就這般,滿身血汙撞在了我身上,他身後不遠處,沙石滾滾,馬蹄聲近,人群散去。
我低頭,那孩童抬頭,隻是一眼,我對義父說:“這孩子,我要了。”
在某種程度內,義父待我,從來都是寬容至近乎縱容。
他縱容我在洛桑城內的肆意妄為,縱容我因著一個不高興而下毒殺人。
他亦是縱容我此刻的興之所至,不問任何緣由的,便是救了那個小男孩。
義父說:“凰兒,這小東西以後就是你的所有物了。”
小東西天生啞巴,但是,會識字,會觀人臉色行事。
我說:“我為你取名龍兒可好?”
他看著我,慢慢的,那雙如葡萄紫一般的眸中便是露出淺淺的笑意來,純澈亦信賴。他靜靜的點頭。
看著龍兒,我總是會長久的凝睇龍兒的眸子,總是在心裏一遍一遍的問自己,我的世界裏,那缺失的所有記憶裏,是否也有這麼的一個人,有著這麼的一雙眸子。
隻是,除了模糊的影像,我始終無法得知。
洛桑古城的春天總是來得很早,又去得很晚。又是一年早春,尋常的日子,我帶了龍兒在洛桑城內閑逛,滿城柳絮似鵝毛如大雪,街角,有人在拔劍死戰,我站在不遠處的柳樹下觀望。
也許,誠如義父所言,曾經的我,真是個武癡吧。因為,那些的招式,我總也是能夠清楚道出名目來,更是能夠清楚知道其化解招式來。
雙方勢均力敵,鬥得正是酣時,而我看得亦是興時。
身側的龍兒忽然發出簡短的一聲“呀——”
我尚未明究裏,龍兒已是飛奔向劍陣中。
我一時大駭,不曾細想,袖中暗器已是迸發而出,是兩枚淬了劇毒的銀針,直取那二人眉心,瞬間斃命。
再定睛看去時,龍兒已是跨過二人屍身,直奔那蹲在牆角瑟瑟發抖之人,也不知是哪家撿拾回來的婢女,此時已嚇得臉色蒼白,嘴唇發抖,無法完整說出一個字來。
而龍兒,隻是發狂的抱住那女娃,喉口深處發出近乎撕心裂肺的吼叫聲。
我站在一旁,眯眼相看,許久,走過去,拉起龍兒,問:“龍兒,你認識她?”
龍兒點頭,仰眸看我,那雙葡萄紫的眸中滿溢的是水潤之光,堆砌著央求。
“你的親人?”我看向那呆呆傻傻的女娃,問,“妹妹?”
龍兒搖頭,又點頭。
我道:“那便一起帶回去吧。”
龍兒欣喜若狂,晃著我手,破涕為笑。
我伸手,撫摸龍兒的發頂心,柔韌的觸感,總是讓我心生幾許留戀。
龍兒的笑,僵在臉頰,拉了那小小的女娃,怯怯的躲在我身後。
我抬頭,看向那些團團將我圍住的兩撥人馬,終於明白,我信手殺死的二人原是在這洛桑古城各有自己的一方勢力。
我看著步步逼近的人馬,不退不進,慢慢的,扯開麵紗,靜靜的,露出笑靨。
義父從來不曾教過我,美色亦是可殺人於無形。
但是,無須任何人教,我從來便是明白這個道理。
笑靨靜靜綻放的瞬間,我聽見有人在說:“好一個美豔不可方物,你們都起開,這妞大爺我要了。”
“方三爺,你忒大的口氣,誰能搶得美人,比試方可見得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