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與馮雪峰(1 / 2)

在中國現當代文化史上,有幾個人的經曆和命運特別耐人尋味,他們是周揚、馮雪峰、胡風、丁玲。他們四人有過合作,但更多的是分歧,最終還是帶著恩怨離開了世界。他們的命運又和兩個偉人有關,一是政治領袖毛澤東,一是文化旗手魯迅。

四個人中,除了丁玲以小說知名外,其餘二位都是有影響的文藝理論家。在關於馮雪峰的研究中,有一個問題在困惑著人們,因為以馮的資曆和與毛的關係,他不應該有那樣的結局,但他一生的坎坷給人們留下的卻是另外一種感覺,研究馮的思想曆程,我首先想到的一個問題就是毛澤東為什麼不喜歡馮雪峰?

馮比毛小十歲。早年曾是著名的“湖畔詩人”。一九二七年加入中共,一九三三年到中央蘇區瑞金,結識毛澤東。從許多資料看,毛與馮的關係一直很好。馮雪峰之子馮夏熊在《馮雪峰傳略》中曾說:“兩人一起交談散步不下數十次。”可見關係非同一般。馮後來成為中共與魯迅之間聯係的主要人物,與他和毛個人的關係有關。

一九四九年後,對馮的安排是中國作協副主席,《文藝報》主編,中國作協黨組書記,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兼總編輯。以馮的資曆,這種安排似乎不能說是很高。一九五四年,馮就開始受到批判,顯然,毛對馮是有看法的。對馮的不滿,最初是由李希凡、藍翎評《紅樓夢》的文章引起的,理由是“兩個小人物”給《文藝報》投稿受到冷遇。李、藍的文章後在《文史哲》刊出,毛看見後先讓《人民日報》轉載,後覺不妥,改由《文藝報》轉載。《文藝報》轉載時,馮寫了編者按,使毛大為不悅。後來袁水拍寫了《質問《文藝報》編者》一文予以批判,馮迫於壓力寫了《檢討我在《文藝報》所犯的錯誤》。此文被當時在南方的毛澤東看到了,作了極為嚴厲的批示。他在“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錯誤”這一句旁批道:“應以此句為主題去批判馮雪峰。”沒過多久,毛澤東讀了馮的詩歌《火》《三月五日晨》和寓言《火獄》《曾為反對派而後為宣傳家的鴨》《猴子醫生和重病的驢子》,並批給當時中央的主要領導人劉少奇、周恩來等閱,同時又囑陳伯達、胡喬木、胡繩、田家英這些中共黨內的秀才看。毛的批件中有一句話:“如無時間,看《火獄》一篇即可。”此後,馮即受到批判,一九五七年與丁玲、艾青等同成為“右派”。那麼“看《火獄》一篇即可”是什麼意思呢?

《火獄》是馮的一篇雜感,寫的是蘇軍攻入柏林後的大火,作於一九四五年的重慶。這則雜感,被毛視為寓言,不知出於什麼心理。而雜感一旦被作為寓言對待,那讀出什麼內容的可能也有。馮在《火獄》的開始即說:“蘇聯紅軍攻入柏林,柏林立即全城大火,成為人類的‘恐怖之城’。”雜感用的是詩一樣的語言,有些意思和比喻需要前後照應著讀,如果粗看,會有另外的感覺。如第一句中的“恐怖之城”,忽略了那個引號,意思就不一樣了。還有:“為了我們現在也拿出了真的恐怖,而曆史的勝利就從恐怖的火光裏照明了出來。”“全世界的人民圍繞在優秀的民族及其偉大的領袖周圍,卻隻為了反抗流氓惡棍率領著被惡化了的民族,所首先肆行的橫暴。”(《雪峰文集》第三卷,第三四八頁)我理解,馮的本意是歡呼勝利,但雜感用語晦澀,容易產生歧義。毛的批件在對馮產生不滿之後,讀這樣的雜感,容易產生另外的聯想。黎之發表在《新文學史料》上的一篇回憶文章中說:“隻記得胡喬木說過:有一次毛主席拿著雪峰的一篇文章說,馮雪峰的湖畔詩寫得很好,怎麼文章寫得這麼壞。不知是否指的就是《火獄》。不過胡喬木又補充說:有時主席一會這麼講,一會兒又那麼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