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我用我的明媚等著你(1 / 2)

初冬的天,她一襲薄呢裙,臉上化著淡妝,口紅卻抹得鮮豔。長頭發盤在頭上,劉海鬈鬈的,覆在額前。是花開明媚。

如果蠶豆會說話

二十一歲,花綻放的年紀,她被下放到遙遠的鄉下。不過是一瞬間,她就從一個幸福的女孩子,變成了人所不齒的“資產階級小姐”。那個年代,有那個年代的荒唐。而這樣的荒唐,幾乎改變了她一生的命運。

父親被批鬥至死。母親傷心之餘,選擇跳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個世上,再沒有疼愛的手,可以撫過她遍布傷痕的天空。她蝸居在鄉下一間漏雨的小屋裏,出工,收工,如同木偶一般。

最怕的是田間休息的時候,集體的大喇叭裏放著革命歌曲,“革命群眾”圍坐一堆,開始對她進行批判。她低著頭,站著。衣不敢再穿整潔的衣,她和他們一樣,穿補丁的。發不敢再留長長的,她忍痛割愛,剪了。她甚至有意在毒日頭下曬著,因為她的皮膚白皙,她要曬黑它。她努力把自己打造成貧下中農中的一員,一個女孩子的花季,不再明豔。

那一天,午間休息。臉上長著兩顆肉痣的隊長突然心血來潮,把大家召集起來,說革命出現了新動向。所謂的新動向,不過是她的短發上,別了一隻紅的發夾。那是母親留給她的遺物。

隊長派人從她的發上,硬取下發夾。她第一次反抗,淚流滿麵地爭奪。那一刻,她像孤單的一隻雁。

突然,從人群中跳出一個影,臉漲得通紅地,從隊長手裏搶過發夾,交到她手裏。一邊用臂護著她,一邊對周圍的人,憤怒地“哇哇”叫著。

所有的喧鬧,一下子靜下來。大家麵麵相覷。一會之後,又都寬容地笑了,沒有人與他計較,一個可憐的啞巴,從小被人遺棄在村口,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長到三十歲了,還是孑然一身。誰都把他當作可憐的人。

隊長竟然也不跟他計較,揮揮手,讓人群散了。他望望她,打著手勢,意思是叫她安心,不要怕,以後有他保護她。她看不懂,但眼底的淚,卻一滴一滴滾下來,砸在腳下的黃土裏。

他見不得她哭。她怎麼可以哭呢?在他心裏,她是美麗的天使,從她進村的那一天,他的心,就丟了。他關注她的所有,夜晚,怕她被人欺負,他在她的屋後,轉到下半夜才走。她使不動笨重的農具,他另製作一些小巧的給她,悄悄放到她的屋門口。她被人批鬥的時候,他遠遠躲在一邊看,心,鉸成一片一片的。

他看著流淚不止的她,手足無措。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炒蠶豆來,塞到她手裏。這是他為她炒的,不過幾小把,他一直揣口袋裏,想送她。卻望而止步,她是他心中的神,如何敢輕易接近?這會兒,他終於可以親手把蠶豆交給她了,他滿足地搓著手嘿嘿笑了。

她第一次抬眼打量他,長臉,小眼睛,臉上有歲月的風霜。這是一個有些醜醜的男人,可她眼前,卻看到一扇溫暖的窗打開了。是久居陰霾裏,突見陽光的那種暖。

從此,他像守護神似的跟著她,再沒人找她的麻煩,因為他會為她去拚命。誰願意得罪一個可憐的啞巴呢?她的世界,變得寧靜起來。她甚至,可以寫寫日記,看看書。重的活,有他幫著做。漏雨的屋,亦有他幫著補。有了他,她不再懼怕夜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