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申平
“哐當”一聲,副市長林麗就被關進了一個黑框裏,她隨即發現,她的畫像、照片,包括名字統統都被關進了黑框裏。
黑框就像牢籠,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在裏麵拚命掙紮著,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卻沒有一個人理睬她。後來她發現她的身體被人安放在鮮花叢中,市裏的那些領導都向她脫帽致哀,她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現在,她就站在黑框之中,聽市長為她致悼詞:……林麗同誌原為我市大安製藥廠工程師,科研部主任,工作成績卓著,曾主持研製出抗癌新藥,在醫學界引起轟動。×年×月被破格提拔為市人民政府副市長,工作積極努力……林麗在黑框裏大聲地哭泣起來:都怪你們這些人,如果不是這個“破格提拔”,我年紀輕輕的怎能就被關進這黑框裏來啊!
本來,林麗在製藥廠幹得好好的,如魚得水,生活充實。可是忽然有一天,卻有一個框子“哐當”一聲落在了她的頭上,這框子那時還是一個紅框——市裏要選配一名副市長,上級給出的原則是:必須是本科大學生,必須是女同誌,必須在某一方麵有所創造發明。組織部的人便拿著這個框子到處去套,一下子便把林麗套住了。套住她她便跑不掉了,無論她怎樣推托,怎樣說自己能力和水平不行,但一切都已成定局。林麗從一個相當於副股長的位置上一躍而起,連升六級,青雲直上,成為本市一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
明星當然是耀眼的,但耀眼過後,林麗卻突然發現,她自己原來是被架在火上烤了。她上任後,負責分管工業、科技,但她立刻發現她有太多的東西根本就不懂。這兩條戰線上的人根本就不買她的賬。如果林麗能力強、有經驗,也許她也能頂住壓力,殺出一條血路,偏偏她性格軟弱,更缺少官場經驗和魄力,所以她不止一次陷入巨大的尷尬之中。她的底氣越來越不足,越是不足就越容易出問題。一次她去主持一個很隆重的剪彩儀式,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她竟然說出了“進行第一項,請市委書記××致悼詞”,一時會場大嘩,她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這個笑話一時傳遍全市,有人開始稱她為“悼詞市長”,害得她走到哪裏都灰溜溜的。
林麗開始打退堂鼓,她去找市委書記和市長,強烈要求辭去副市長職務,讓她重回藥廠去當工程師,她說她還有幾種新藥準備研製呢。但她既然已被框子套牢,她的命運根本就由不得她來做主,她隻能繼續在這個崗位上活受罪了。
三年,僅僅三年時間,由於工作壓力大,精神高度緊張,經常遭遇不快,她還不到40歲,就患上了癌症,紅框終於變成了黑框……林麗現在站在黑框裏,她的心中盛滿委屈,盛滿憤怒,她睜大美麗的眼睛,瞪著下邊麵無表情的人們。她發現,除了她的親人,那些來為她送行的人一點也不顯得悲傷;她甚至發現有幾個人竟像以往參加由她主持的會議一樣,在那裏交頭接耳,嘀嘀咕咕,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
林麗憤怒得全身發抖,她真想衝下去和那些人算賬,但是框子、可惡的黑框子卻擋住了她,她左奔右突,手刨腳蹬,使盡周身解救,但是她就是衝不出去。她氣得發狂,心中不由在想:難道我無論生前或者死後,都注定要被套在框子中,永世不得翻身麼?想到這她拚盡全身力氣大吼一聲:放我出去!
“哐當”一聲響,全場皆驚。人們舉目望去,但見副市長林麗的遺像不知怎麼突然從牆上掉下來,鑲著黑邊的鏡框在地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