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賀歲片個案解讀(4)(1 / 3)

我們不難發現,影片與“柏拉圖洞穴”的說法幾乎不謀而合,傻根被設計成在山村裏長大的孩子,他的家鄉被描述成路不拾遺的世外桃源,路上遇到牛糞,隻要在它周圍畫個圈,過幾天再來找的時候,會發現牛糞依然在原地,因為畫圈就意味著這塊牛糞是有主的。隨後,他又在青藏高原務工,一個人看著工地,會有狼陪著他,他給狼起名,臨別時和狼告別,他將自己牢牢鎖在他的自在世界中,拒絕相信真實世界。甚至於當王薄說王麗是賊時,傻根氣鼓鼓地說:“大姐要是賊,我把眼睛挖出來。”眼睛的隱喻,說明他一直麵對自己的影像,對外界世界是盲目的,看不清楚也不願意看清楚的。他的生活從家鄉到青藏,再回到家鄉,此二者位置不同,名稱不同,然而其性質一樣,是傻根住著的,不願意走出來的“柏拉圖洞穴”,王薄對傻根擁有的這種想法,是嗤之以鼻的,並不止一次地高訴王麗“應該讓他看清楚”。因為傻根的自在世界在麵對現實生活的他者時,顯得如此倔強,卻又不堪一擊。如果沒有王麗和王薄的保護,他的夢會很快破碎,他也會被外界的陽光刺激地痛苦。然而,恰恰是想要將他帶離洞穴的人,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將他送回到自在世界中。當導演安排王麗把孩子送回到青藏高原的寺廟時,也是將孩子、王麗、觀眾和他自己,又一次送回到每個人心中都永遠走不出的柏拉圖洞穴。當我們一方麵認為這個洞穴是落後的,是未受過教育的,是古老而脆弱的,另一方麵卻需要用這樣的洞穴去安撫現實生活的焦慮時,“天下無賊”便也隻是洞中的一個投影,隻有從未曾走出洞穴的傻根們才會完全信賴其實在性,而我們這些走出洞穴的觀眾和導演,看著虛擬的投影,假裝自己是相信的。這樣的“回歸”,用虛假的精神層麵的美好掩飾了現實層麵的無奈,恰恰折射出導演對人性的反思。

中文片名:無極

英文片名:Thepromise

國家/地區:中國

類型:武俠、動作、愛情、史詩

導演:陳凱歌

編劇:陳凱歌、張炭

製片人:陳紅、韓三平

片長:116分鍾

上映時間:2005年12月15日

對很多電影來說,中文片名與英文片名是一對相輔相成的共生體,其意義是互補的,如《甲方乙方》的英文名為“TheDreamFactory(夢工廠)”,雖然直白,卻能夠將故事大意直截了當地表現出來;而《天下無雙》的英譯名為“ChineseOdyssey(中國奧德賽)”,也體現了主人公阿龍漂泊長旅後的愛情回歸;其它種種,就不再贅言。然而,《無極》的英文片名卻不足以囊括整個電影的內涵:“promise”意指承諾、允諾,電影中也確實有許多承諾:滿神對傾城的、昆侖對傾城的;也正是這些承諾推動了故事的發展,看起來似乎迎合了影片的主題。待回到中文片名上,又不難發現,在中國文化的語境中,“無極”實在是個玄而又玄的詞語,甚至於它自己就足以構成一個世界。《周易》中有:“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夷,兩夷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萬物”之說,可見,“無極”是一切事物之源,因此,承諾不過是“無極”中極為渺小的一部分,而這便引起了觀眾以及論者對《無極》的各種猜想:其主題到底是什麼?是承諾?還是命運?是權力?亦或愛情?各執其詞、眾說紛紜,卻未嚐有定論。不過,一部作品的含義,往往取決於讀者對它的理解,人常說:“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因此,對電影的理解也同樣如此,觀眾的理解可能符合,也可能不符合導演原有的意圖,尤其是所謂魔幻主義作品的主題,常常是莫衷一是,《無極》也正是如此:無極之外,複無極也。

主題往往是決定影片審美價值的重要因素,戰爭、愛情、親情各種主題在影片中所占份額的多寡也決定了整部電影的走向、風格、思想。然而在《無極》中,戰爭和愛情卻成為載體,其欲表現的主題卻是多樣化的:命運、種族、時間、自由、速度,而這些主題又都是不可名狀的形而上的概念,當一部116分鍾的電影,將這些獨立的大概念都包囊進去的時候,必定犧牲了整個故事的合理性和完整性,呈現出一種混沌的狀態,這就使得很多觀眾覺得一頭霧水,各種情節的串聯顯得跳躍而沒有邏輯,因此,《無極》雖然大量使用特技特效,宣傳和演員陣容也按照好萊塢“大片”模式進行,吸引了張柏芝、謝霆鋒、張東健、真田廣之、劉燁等巨星加盟,整部影片投資達到3.4億元人民幣之巨。然而,據2005-2006年賀歲檔影片消費調查的數據顯示,《無極》的觀眾滿意度僅為20.68%,居同檔期所有影片最後一位,不滿意因素分為:情節35.08%、演員7.44%、導演6.48%、視聽4.78%。可見,為了突出主題而忽略故事情節,對電影而言是一個十分致命的症結。當然,在對《無極》進行適度質疑的同時,我們也要看到,這種碎片化的主題雜糅,恰恰打破了國產電影單一主題元素的固化思維模式,使得整個電影展現出西方式思辨與東方文化間的融合,如滿神,作為影片中全知全能的神,她淩駕於一切之上,讓傾城、光明、昆侖挑選自己的命運,是對是錯,卻並不告訴他們謎底。正是她的預言,使得每個人在與他人進行生死決鬥的同時,還與自己的命運抗爭,如滿神對光明“弑君”的預言,使得光明為了反抗宿命,做出了借昆侖之手救主的舉措,卻偏偏應驗了宿命,穿著鮮花盔甲的昆侖,殺了王。一如有名的俄狄浦斯王,盡其一生與預言抗爭,卻難逃命運的無奈。然而,滿神也不過是“無極”的傳達者,是“無極”發出的聲音,因此,她的形象並不是單一的,在小傾城麵前,她是聖潔的、清高飄逸的,而在光明麵前,卻變成芭蕉林中掩不住的性感和妖媚,帶著微微的色情,連預言都顯得輕佻,而這,恰恰又是光明所渴求的女性形象。從這個意義上而言,“無極”又是每個人的“心魔”,是每個人的欲望。當傾城的命運被設定為“她可以得到天下最好吃的東西,最美的衣服,最強的男人的寵幸,天下的一切都是她的,但是她永遠也得不到別人真心的愛,就算得到了也會馬上失去”時,我們可以看到,所有傾城能夠得到的東西,都是她期望得到的東西,得到又意味著失去,預言最終成為她的“心魔”,她渴望愛情,卻又不敢去愛,尤其是當無歡兵臨城下時,皇帝欲將傾城拱手相讓(為生命拋棄愛情)、當光明將軍被部下邀請回去主持朝政的時候,他也不顧傾城的極力反對,拋下傾城揚長而去(為權勢拋棄愛情),種種拋棄,使得傾城更加相信、畏懼預言,也正是因為她的畏懼,又進一步推動她走進自己的命運。這種“因果輪回”,恰恰是東方思維對於“命運”的一種闡釋,因此,滿神可以說是東西方語境對於命運不同解答方式的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