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濃重,半盞孤燈照不暖心的蒼莽,卻可以映出回憶的方向。沿著橘黃的星火,前往記憶的深處,將情思打撈。或許她還未走遠,或許她就在隔牆,或許她踏遍萬水千山,亦是為了尋找那個一見傾心的男子,或許她熬過時光無涯,就是為了他那一刻纏綿的目光。
酒,原是不願飲的,可是心神太過清醒,便幻不出她飄如柳絮的輕盈姿態,太清醒,便騙不了自己,便不會相信以後還能再次遇見,還能在茫茫人海當中一眼將她認出。所以,隻能用酒來熏蒸澆灌。借酒消愁愁更愁,他要的就是這般效用。多麼希望,這一醉,再不醒來,直到天崩石裂,滄海桑田,那時你已不再是你,而我亦不再是我。你生命之中從未有過我的蹤跡,我亦忘卻了你的出現,你闖入我的眼簾,不早不晚,不偏不倚。
我是你前生的孽,你是我今生的債,一見傾心,還不如不見。
清涼世事三更雨,繾綣平生一縷魂。就這樣糊塗地睡去吧,死死地睡著,連夢都不要做一個,省得夢中仍是牽連。既然在紅塵中等你許久,你卻慵懶回顧;任我望眼欲穿,你自匆匆來去,不肯稍作停留,你又何必入我夢中,閑話溫存,虛情假意,留下說不盡的相思之累?你可知,我是再世俗不過的男子,你的溫存,你的情意,你的相思,我全都認了真,埋在心底,癡等它生根發芽,破土而出。
為你,與其偷淚餘生,我情願含笑而死。
他趁著酒意,終於在雜思裏從容地睡去,沒有輾轉反側,沒有徹夜難眠,沒有相思成疾,更沒有一睡不起,眠在煙花盛放的好夢中。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唱天下白。他整衣起床,收拾盡心頭的淩亂,拿起昨日未完讀的詩書,步出屋外。院中幾竿修竹,曆過三更的夜雨,猶見得勁節挺直,蒼翠似滴。竹葉之上還殘留著雨痕如露,是宿夜風雨的明證。
天清雲淡,被昨夜的風雨洗刷得幹淨明澈,好似睡醒之後的心,了無塵埃,了無掛礙,山明水秀般風光紮眼。經過一見傾心的花前,落紅枯萎了一地,如前塵舊事,即便心存似有似無若隱若現的憐惜,到底是無關痛癢了。眉黛青山的絆繞,都已隨風飛去,縹緲於塵世之外的無邊荒涯。
再美好的事物,都抵不過時間的流逝。歲月遷徙之後,愛再深,情再濃,亦會失卻一見傾心時的妙不可言。人情的冷暖變遷,若晝夜更迭般不知不覺,無能為力,又避無可避。你我困頓其中,隻能勉力承受。守著昔日深沉的情愫,看它一天天變得薄涼,可以抱怨,可以痛斥,但切莫厭倦,或不理不睬。聚散無常,終有一日,因了各式各樣的緣由,要各自離開,我不能陪伴你去,你亦無法追隨我來。
此後,你我的世界,便是兩個天地,一個是開在初春的桃花灼灼,一個是敗落秋後的木葉瑟瑟,望盡天涯,再找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隻是,到老至死,都不曾忘卻最是傾心的見麵之初。
人海茫茫之中,他就站在那裏,青衣素衫,手捧書卷,端坐花前搖頭吟唱,尋尋常常,樸樸實實。而她,一眼就看見了他,似一隻蝴蝶翩然入夢,夢中的她和他,化作一對比翼的蝴蝶,取次花叢。隻是他太冷漠,太專注,埋頭誦書,聽不到她心中無言的呼喚,遲遲不肯抬首遙望她一眼。終於她離開,就在她起身轉頭的一刹那,他卻遙遙地望見了她。從此,日夕牽掛。
雙手合十,願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