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苦地閉上了嘴。
…
時聽一路被祁粲攬著,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腦子裏一直在琢磨項雋舟這個人。
隱在背後的boss悄無聲息地浮出了水麵,這是一直在暗中給她鋪墊背鍋線,想要拿她當替罪羊的人,時聽用屁股想都覺得他這次肯定不會放過她。
他又要設計一口怎樣的鍋讓她背?
時聽頓時感覺到了祁粲能讀心的好處,但凡誰想汙蔑她、她就在心裏吵死他,讓他終日不得安寧,還她清白。
時聽小臉繃緊,隨時警惕。
混合著砂礫的水滴答地甩在地上,遙遠沉悶的轟隆聲不絕於耳,腳下的大地不時滾過一陣顫動,像是真的要火山噴發大地震了一樣。
但是祁粲的手很穩,這讓時聽覺得安全了很多。
不知道是因為她的霸道wifi在場,她無論如何都能衝破整數節點、調整劇情。
還是因為、隻是因為祁粲在場。
Aron一直帶著他們衝在前邊,腳步忽然一停。
隨後他回過頭,笑著看向時聽。
“到了!聽聽——”
時聽猛地一抬頭,黃昏之下,那座佇立在她記憶之中、曾描繪在她畫布上的火山口,安靜地像是回憶裏的龐然大物。
靜默,安寧,注視著山間發生的過往和此刻。
很美。
他們現在站在一個深坑裏,這是在很多很多年前火山噴發之後、由於岩漿冷卻收縮然後內壁塌陷形成的地貌。
時聽也想起了很多過去在山間亂跑的時候,坑口內岩石和火山碎屑慢慢風化,所以她才能撿到粗糲的晶體、刨到火山灰來作畫。她那時候也真是野得很,甚至知道從這裏一直走到火山口底下,還能找地下冰洞呢!
那天,她提著布袋子去刨火山灰,興致勃勃,靈感勃發,可是後來呢?……
她為什麼想不起來後來呢?
她後來在跑什麼?在拖著什麼呢?
“真懷念啊。”
Aron在黃昏下的火山口前,金發被鍍上一層光暈,讓他立體的臉看上去甚至有幾分聖潔。
他歎了口氣,“總算到了。”
Aron轉過身走回他們中間,對著時聽笑了笑,“聽聽。”
他的目的也達成了。
這裏就是他哥哥讓他帶路的地方。
雖然他並不清楚,帶到這裏,就能對祁粲的精神狀況有什麼改善。但是能為他苦難的哥哥和他的好朋友時聽做的事,Aron是很願意的。
祁粲的視線已經完全沉了下來,一隻手在衝鋒衣的兜裏,捏緊了一管針劑。
但是被腦內自我保護性壓製的記憶,正在翻湧,衝破他的平衡。
時聽沒有注意到,她正好也有事要問Aron,但張了張嘴還是收住了,隻能通過祁粲來問。
“你哥,項雋舟?”祁粲唇角帶著譏諷。
Aron很坦誠地點點頭,“他在項家的名字是這樣的。”
他不是很了解A市豪門圈子的構造,但那隻是他苦命的哥哥為了在A市活下去而努力適應的身份。
他很優秀,他們的母親真的很欣慰,也很心疼。
“。”時聽幾乎可以確定項雋舟在騙這個外國人,甚至都沒用心騙。
她比劃著手語:
你怎麼、確定、他是你哥哥?
他是項凝的弟弟,難不成項凝還是你姐姐啊?!
Aron從背包裏拿出一個東西,認真地說,“他身上有我們丹麥皇家持有的金幣,腳背上還有一顆紅痣,而且當年在這片山區,沒有比他更符合這個條件的人了。等這次結束,他就會和我一起回丹麥,親自做鑒定,我們的母親很想念他……”
時聽腦瓜子嗡嗡的。
真的確定還能回去嗎?
等等,等一等,這熟悉的背鍋感。
時聽在這糟心的劇情裏已經擋了太多口鍋,以至於產生了條件反射。
Aron被安插在這裏,有意或者無意地幫助了項雋舟,而項雋舟的目的就是搞垮祁粲,這意味著Aron已經是幫凶。
但幕後大boss還有一項貫穿始終的愛好:找人背鍋。
而Aron是因為什麼來的?因為她——因為陪時聽比賽,作為她繪畫上的同伴和引路人,並且Aron在明麵上和她是最熟悉親近的。
——「草。」
時聽一瞬間有點悟道了,她看著眼前這個聖潔的外國人,想說話,但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聲音還在速快速降的,於是隻好比劃著:我的朋友、他到底、讓你來幹什麼?
祁粲已經回過頭,陰冷地拉住了時聽,“站我旁邊。”
時聽感覺到他的手冰得像是被凍死了一樣。
Aron卻跟著上前伸手,“他說你的精神狀態出了問題,希望你能在這裏找到過去的美好回憶——”
“哈哈……”
低冽的笑聲終於響起,Aron一回頭,看見了那個男人漆黑到可怕的眼睛。
“蠢貨。”他薄唇微啟。
時聽陡然感到一陣寒冷。
——「所以項雋舟到底是誰?我到底在什麼時候被他撿到的?」
祁粲安撫性地捏了捏她的手腕。
情況竟然比他
想的還複雜一點,他這小舅舅……
時聽意識到她終於觸碰到了劇情的核心。
而她和祁粲命運轉折的那一天,都和這個人有關——
項家長子、和Aron兄長,這裏邊至少有一個身份是假的!
甚至更可怕一點的話、兩個身份都是假的。
那他是誰?!
…
噠,噠。
皮鞋聲優雅從容地穿過祁氏集團頂層走廊。
這裏原本隻有集團總裁祁大少和他的團隊可以出現,但現在,群龍無首——天之驕子的祁大少,已經被困在當年的深山之中了。
男人輕輕穿過走廊,像是帶著與生俱來的優雅,每一步身姿都盡顯華貴。
誰能想到,一個遊走在山村地頭和狗搶食的小乞丐,如今可以走在這樣的地方呢?
運氣,實力,缺一不可——項雋舟閑適地想。
如果不是當初一起要飯的乞丐一臉興奮地告訴他,他家裏人要找到他了,他家裏是A市的豪門,他要過好日子去了——
他怎麼會拔了他的毛囊,剁了他的指頭,帶著這些上了項家的車?
怎麼會通過了檢測,成了項家失散的小少爺,高貴聰穎大小姐項凝的親弟弟。
是啊,他們都是乞丐,年齡也差不多,憑什麼他能有那樣的運氣?
他進入項家之後,這麼多年演得很好,他在所有人眼中溫文爾雅、聰慧,好像天生就是這豪門裏的人。
看,當初那個被他剁了的小乞丐,都不一定能像他表現得這麼好。
人的命都是一樣的,隻是有些人中了血緣彩票,哪有什麼高低貴賤?每個人都是一樣的……隻要有一個身份,項家的家產他就能分得一半,這一輩子誰也不會發現他的秘密。
直到,項凝的兒子出生了。
他單名一個粲字,意為燦爛,光輝。
好像是為了印證這個字一樣,他從出生就展示出了異於常人的智慧。
記憶力超群,冷靜,理智,神童,在七八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學習高中的課本,他是整個項家的心尖,項家家產全部為這個外孫拱手相讓;他是項凝最最珍貴的一切,她掙來的一切都要留給他,沒有任何人可以搶走。
她在他的大腦深處留下財富秘鑰,讓項雋舟在無數個深夜抓心撓肝。
可他甚至不借助母親的資金、就一步步接手了整個祁氏的權柄。
他甚至從沒看過路邊的乞丐,因為從不把他們當做對手。
憑什麼?
憑什麼有人生來與狗搶食,有人生來富足多智,被無數人愛著長大。
他的存在,璀璨得讓人痛苦。
直到他終於找到了機會。
他欣賞過天之驕子的墜毀…
可惜那一年他因為一個小小的野丫頭失敗了。
他原以為他的命運也不過如此——卻又在那天撞上一個了又來尋親的金發外國人,問他,你
是這裏的人嗎?你有沒有見過一個身上帶著金幣、腳背有顆紅痣的人?
項雋舟對命運發出了恥笑。他們這些有錢人、這些高貴的豪門、甚至皇室,怎麼總是丟孩子……總是給他可乘之機呢?
偷人生,對他而言熟能生巧。
而命運,總是為他額外開門。
就像現在——
祁氏集團會議室的門,麵對他向兩側打開。
滿屋子都是焦頭爛額的祁氏大股東、高層,還有整個A市豪門盤根錯節的利益網。
紙已經徹底包不住火,在外界燃燒起——祁粲五年的精神檢測報告、祁粲的中毒鑒定書、B省山區發生山體滑坡目前情況未知,祁大少又一次迎來了意外事故——
“祁粲()”這個璀璨的名字,再次開始傾覆了。
A市的巨龍要倒塌了!
祁老爺子癱坐在會議室的椅子上,剛剛被老管家喂了一顆速效救心丸,一名年輕助理一直陪在旁邊,仔細看是姓王的。
項雋舟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已是滿臉的焦急。
不光祁家、項家著急,時家和左家也已經快要急瘋了,時岩、時晶晶、時聽,他們家的三個孩子都在現場!
左家的掌上明珠也非要跑過去湊熱鬧!
整個A市都在震顫,像是B省的山體一樣。
項雋舟看向一張張焦慮的臉,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冷靜地組織了四家聯合救援。動用所有人力物力,和當地消防一起,一定要把所有小輩們安全地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