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1 / 2)

當初棠袖和陳樾成親,一個是左都督之女,棠府嫡出的千金小姐,一個是公主之子,年輕有為江夏侯,婚事不可謂不盛大,十裏紅妝不知惹多少人豔羨。更別提各種禦賜之物,積攢到現在,真收拾出來幾輛車都裝不下。

好在江夏侯府不差錢,車輿不算少,棠袖又提前讓人去棠府支會了聲,從棠府派來更多馬車。車隊一趟趟地送,保管今天之內就能把棠袖整理出來的物件全運回棠府。

手下有能人,無需自己盯著搬家,棠袖簡單吩咐幾句,便帶流彩一路往東安門去。

因提前遞了符牌,皇帝準許棠袖覲見,棠袖的馬車很快被放行通過東安門,進到皇城範圍。之後到東華門再停,這便是紫禁城的入口了。

棠袖下車,已然有太監在東華門後候著。

“見過江夏侯夫人,”太監行禮,“請隨奴婢來。”

“有勞公公。”

太監連聲道不敢,躬身在前麵帶路。

前些年紫禁城內失火,燒毀皇帝與皇後寢宮,帝後二人移居啟祥宮,至今猶在同住。這太監正是啟祥宮裏的,以前沒少見棠袖朝賀麵聖,與棠袖還算熟識,棠袖便旁敲側擊,想從太監口中試探出皇帝對她請命和離的看法。

流彩也趁拐彎的時候緊走兩步,不動聲色地塞給太監一個荷包。

能在禦前伺候的都是人精,太監琢磨了下棠袖的話,立刻明白別看江夏侯夫人這麼雷厲風行,實際上和離與否還不是皇帝一句話的事。

再一掂荷包,掂出裏頭分量不少,太監麵上攢出個真心實意的笑來,果然江夏侯夫人出手最是大方。

收好荷包,太監雖不便對外命婦直言皇帝如何,但畢竟收了銀子,加之本身也不願得罪棠袖,太監左右看看,壓低嗓子委婉道:“奴婢半個時辰前給陛下泡的茶,到奴婢臨走時,陛下都丁點兒未動呢。”

棠袖聽著,心裏大致有數了。

到了啟祥宮,棠袖在外頭等了會兒,裏麵便傳她入內。

棠袖在車上的時候已經重新梳過發髻補過妝,流彩把和離書遞給她,又抓緊給她整理了下裙擺,目送她進去。

臨近晌午,快到用膳的點,皇帝沒看奏疏,正在放鬆休息。宮人們一個個如木頭樁子般靜默侍立,偌大宮殿靜悄悄的,唯餘自鳴鍾滴滴答答的走秒聲。

棠袖被引至禦案不遠處,垂首行禮。

“參見皇上。”

正閉目養神的皇帝聞聲眼皮一抬,不緊不慢地覷了眼棠袖。

如今是萬曆三十六年,皇帝登基這麼久,早養成喜怒不形於色的性子,便如此刻,看棠袖為了和離,居然一改終日不變的道袍,盛裝打扮很重視的樣子,皇帝心裏對和離的事再不滿,終究也還是開了口。

“起來吧,賜座。”

“謝皇上。”

棠袖謝恩起身,司禮監秉筆太監常雲升立即著人奉茶,殷勤非常。

這卻是得力於棠袖有位皇貴妃姑姑。

姑姑剛進宮便是嬪,沒兩年即冊封為貴妃,再兩年又進皇貴妃,備受皇帝寵愛。身為皇貴妃唯一的親侄女,棠袖自然水漲船高得皇帝青眼,乃至當初她跟陳樾的紅線都是皇帝親自拉的——這也是為什麼棠袖一定要來宮裏的原因所在。

皇帝不點頭,她讓陳樾寫再多的和離書都沒用。

而想讓皇帝點頭,斷了他自己拉的紅線,無疑比登天還難。

果然,不等棠袖先問候幾句,皇帝的問詢直接來了。

“文書帶了?朕看看。”

棠袖順應地取出和離文書交給常雲升,由常雲升呈給禦案後的皇帝。

陳樾寫的文書是很傳統的那種,簡明扼要字數不多,薄薄一張紙被棠袖疊了兩疊收在信函裏。皇帝打開,對紙上的內容大略掃了掃,未作評價,隻轉手將其壓在一摞奏疏下。

瞄見皇帝動作,棠袖眼皮登時一跳。

太子乃國之根本,因著國本之爭,皇帝已多年不上朝,平時無大事也不怎麼接見臣子,處理朝政基本都是靠奏疏。但奏疏也分輕重緩急,甚而是根據皇帝的喜憂好惡來分,有的奏疏皇帝會親自批示,有的皇帝看完就擱置。奏疏一旦擱置,便隻能堆著放著,可巧,壓住棠袖和離文書的那一摞奏疏就是皇帝最近一直留中不發的。

棠袖暗暗捏緊手心。

連問都不問,就這麼把她的文書給扣下了?

縱然早早做好此行不會順利的準備,棠袖也如何都沒想到會出師不利到這等程度。她預想的種種手段還沒來得及施展,就已然中道崩殂折戟沉沙。

……她跟陳樾的紅線綁得這麼緊?

“這文書,先在朕這放著,”上首的皇帝慢吞吞喝了口茶,語氣淡淡道,“哪天你想好了,跟朕說,朕再把文書還你。”

棠袖心裏一沉。

誰人不知,但凡什麼東西到了皇帝手裏,就決計沒有要回來的道理。

皇帝這是在替陳樾拖延。

棠袖張口,還想再努力努力:“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