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了很久,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說:“是他太貪婪無恥,輕賤人命。”
然而最終,事故被認定為操作失誤,擅離職守,責任歸於洛枳的父親。
“我能做的,也隻是代替他們對你和你媽媽說,對不起。”
盛淮南字字認真,眼睛裏倒映著遠方的燈火,像是隨時會熄滅。
那是他的父親,再是非分明,再鐵證如山,也像是讀了一個別人的故事,然後用故事中那個陌生男人的貪婪和無恥形容心中那個依舊感情深厚的父親形象——
“好,我代我媽媽接受。”
洛枳也十二分鄭重。
“你本人應該承擔的,已經都完成了。”
盛淮南輕輕握住她的手,洛枳發現那雙手不複以往的溫暖幹燥,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落水者的手。
她隻有將他抓得更緊。
“直到現在,我仍然覺得這像是在聽別人的事情,雖然我心裏知道,生活中的那些便利,過於輕易的機會,甚至包括上下學接送的車,都是規則之外的。然而也真的就習以為常了。我知道他不是完全的剛正不阿,甚至欣賞他很多時候的變通之道。可我從來沒想到,這種事情,竟然真的都是他做的。”
洛枳知道說出這些簡單的句子,對他來說有多難。她輕輕撫著他的後背,直到他僵硬的肩膀慢慢地鬆弛下來,側過臉,朝她感激地笑笑。
“回家的那段時間,以及被取消學位了之後,我沒聯絡你。我知道你在找我,隻不過,我最不想麵對的人就是你。”
“我知道。”
“我害怕你同情我。”
“在你心裏,同情就等於瞧不起吧?”
“瞧不起也不行,同情也不行。我也不知道我希望你怎麼對我,尤其是我都不知道怎麼對自己的時候。”
洛枳聽見直升機的聲音,夜空裏的蜻蜓飛過幽暗的紫禁城。
“尤其朱顏和我說了這件事情之後,我就更不明白,你既然都知道,為什麼和我在一起?有時候我突發奇想,會覺得你是不是在準備給自己的爸爸報仇呢?當然,我這種想法太傻了,可是我真的不懂。”
“那你現在出現,是因為想清楚了?”她沒回答他的問題,卻反問道。
盛淮南有些迷惑地抬起頭去看在頭頂上方盤桓的螺旋槳:“我不知道,就是突然特別想要見你。”
就是突然特別想要見你。
“就是這樣啊,我也沒有什麼理由,”洛枳笑,“我隻是喜歡你而已。”
盛淮南沒有笑,風將他的T恤吹得鼓起來,像是下一秒就會飛走。
“洛枳。”他隻是叫她的名字,什麼都不說。
洛枳突然站起來,光著腳踩在地上,背靠圍欄,麵朝著盛淮南,笑得滿足而愜意。
“小心著涼。”
“沒那麼嬌貴,我小時候跟別人打架,可是互相掐著脖子一路滾進泥坑裏麵去的。”
盛淮南聽到這句話,從剛剛搖擺的情緒中脫離了出來,笑道:“得了吧,別吹牛了。”
“我打架很厲害的。”
“哦,是嘛。”
“誰都可以不信,隻有你不能不信。”
“為什麼?”
洛枳的長頭發迎著風,一絲一絲滲進夜裏麵。她笑容明亮,走近他,雙手輕輕扶住他的雙肩,“因為當年要是沒有我,他們就真的把你的腦袋按進水坑了,皇帝陛下。”
盛淮南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站起來,衝過去用力將她抱在懷裏。好像一直以來用語言無法消弭的隔閡與防衛,懷疑和搖擺,都可以用原始簡單的擁抱,以最自然的方式彌合。
洛枳知道,彼此身體裏陰涼的毒最終都會被他皮膚傳達的溫暖一點點蒸幹,再度變得透明澄澈。甚至情欲也可以是幹淨平和,像一條河流,她說不出來的心事,終究會流向他。
“皇帝陛下,我終於能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