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歡笑與淚水,那些成功與失敗,那些幻想與理想,那些緊張與興奮還有那些頭頂的榮耀和閃亮的日子,全部都交織在這場名為青春的綿薄煙雨裏。
——題記
安靜的下午,我坐在一家幹淨的小餐廳裏。餐廳布置簡單,顯得隨意大方,有人在桌子邊一邊喝咖啡一邊翻雜誌。窗外人來人往,汽車在寬敞的柏油馬路上風馳而去,揚起的那些微乎其微的灰塵在透明的光線裏清晰可見。街道兩旁的梧桐樹的枝葉幾乎快要長到一起,高大繁盛地遮住了大半天空,枝葉相接的縫隙中隱約可以看見一點點白、一點點藍還有一根根相互交錯的電線。
這一切就像一部無聲的情景劇,在我黑色的瞳孔裏,緩慢地流淌著。我側著頭看向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麵的那個失聲的世界,慢慢把焦距由遠拉近,玻璃倒影中自己手撐著頭的模樣也漸漸浮現在眼前。我的思緒瞬間衝破時間的防線,泛濫成一條巨大的河流,翻滾著向遠方奔騰流去……
這是一場必須分出輸贏的遊戲。這場遊戲隻需要一張球台,球台兩邊各站一人;雙方挑邊,準備,發球,零比零,遊戲正式開始。這場遊戲,我一玩,就是十年。
記得那次四年一屆的省運會女團決賽現場,在寬敞的體育館中,在教練、隊友,在主場幾百名觀眾齊聲呼喊加油的聲音裏,我含淚遺憾地丟了兩分,與冠軍失之交臂。當我在第五場第五局10︰11落後,眼看著比分牌最後一分翻過時,我真的覺得天塌下來了。幾秒鍾前還喧囂的賽場頃刻間安靜下來,仿佛一切都靜止了。我聽見觀眾席上發出了大片大片的遺憾聲,它們在慢慢飄向賽場頂端;我看見場外教練臉上的失望和隊友眼裏的失落,它們是跳動在我心頭的沉重的旋律。一切都是那樣蒼白無力卻洶湧著。我仰起頭,看了一眼賽場的天花板,很高很空曠,有淚在我眼角湧動。我回過神從裁判桌旁拿起汗巾回到隊伍中,隻是安靜坐下。旁邊的教練起身從包裏抽出一根香煙,他在離開的瞬間拍了拍我的肩膀,輕聲說了一句“沒關係”便轉身,隻留下一個單薄的背影消失在我身後的人群裏。那一刻,坐在椅子上的我胸膛猛地開始劇烈起伏,我馬上用汗巾擦臉,我明白,我是真的恨了。提著包從運動員通道走出賽場,我看見了站在台階上的一二三四個身影,正午的陽光正透過香樟枝葉的縫隙打下來,地上滿是晃動的斑駁碎影。走上前放下包,我輕輕坐在她們身邊,有暖風吹過。大家沒有責怪,沒有言語,隻是沉默,一直沉默,而我在強烈的太陽光線下看清楚了她們發紅的眼眶。
“大家都把頭抬起來!”教練的聲音從我們前麵傳來,在大家都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哢嚓一聲,五張帶著淚痕的臉龐略帶驚訝地定格在2006年10月23日,那個被淚水淹沒的有風的秋天。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曾經熟悉的畫麵也漸漸失去了亮麗的顏色,像壓在箱底多年的老照片,變得灰白了。原來以為很重要的事情也淡化成風,吹在時間的曠野上。窗外車水馬龍,鋼筋水泥砌成的建築高高聳立,有一半都籠罩在明亮的光線裏,地上斑駁的梧桐樹影像四年前那天的香樟樹一樣,搖曳在陽光下。光陰似箭,2006—2012年,我站在時間的風口浪尖已經很久了,回不去的舊時光在彼岸上演,可憐的人兒自顧自憂傷,風一吹,抖落一地。
體育,這兩個字對我們而言是磨礪是責任。很多人不理解,隻看得見我們站在領獎台上的那一刻,被掌聲、歡呼聲簇擁著,刺眼的光芒閃耀過每一個人的眼睛,可這光鮮亮麗的背後是混織在一起的汗水和淚水,還有堵在我們胸口說不出來的苦。我們曾為此付出了多麼巨大的代價,這些代價在時光的隧道裏被呼嘯而過的風,吹散了。
運動員的生活都是這樣,三點一線像被定好了程序似的機器人,固定的時間做固定的事,沒有任何改變。教練說練球就像唱國粹京劇,台上十分鍾台下十年功,要想表演好這短短的十幾分鍾就得靠平時的訓練,練習是贏球的基礎。教練發的球多是會讓人感覺窒息到近乎死亡的,接他發的球的過程像經曆一次重生,所有一切都洶湧著猶如黑色潮水般向我們鋪天蓋地而來,沒有人能夠救贖你,唯有自己。我們最後堅持下來的原因隻有一個,毅力。這隻是遊戲設置中的一個關卡,每個人都必須經過。球館四處彌漫的濃烈的競爭氣息像微型電波一樣,一條一條在每個人眼前閃過,不斷提醒著我們,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被另一個人取代。所以,所有人都很謹慎,所有人都很小心翼翼。有時在練習中,我會突然停止動作,呆呆地看著自己正在做的一切:對手,球台,地上還在旋轉滾動的白色小銀球,濕透了的運動服和手上的球拍,額頭上晶瑩的汗珠正順著臉頰滑落下來,球聲充斥著我整個腦袋,還有鞋子摩擦地麵發出的尖銳叫聲。生活了八年的圈子,我突然覺得它不屬於我,站在球台邊上的自己會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寂和恐懼,因為此時我心裏有個響亮的聲音在歇斯底裏地對我喊:你在幹什麼?你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當我轉過身的時候,淚水早已掛上眼角,而臉上落下的,我已分不清是汗還是淚了,隻是模糊了雙眼。我用最快的速度擦幹臉上的水,揀球,重新回到原來的位子,再一次開始。練球流汗似乎就是我的全部。有時突然的一刹那,我會聽見一直沉睡在心底的那個聲音,我會為自己感到心酸和悲哀。悲哀的是我暫時無法改變這樣的生活,而我也明白自己再也遇見不心底的那個孩子了,她離我已經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球館就是這樣默默包容著大家偶爾不易察覺的小情緒,默默承受著大家一直不斷給它遞增的強大壓力,一路見證每一名球員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