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愛情是脆弱的》(4)(2 / 3)

簡暉放鬆了警惕,每天依舊上班下班,兢兢業業做好總編室的工作,遇到老海時,也不再提起什麼向瑤是凶手的話。工作壓力很大,電視節目競爭殘酷,業內人員既不能弄出差錯自己封殺自己,又要時時刻刻琢磨著還能在鏡頭前麵玩出什麼花樣。簡暉總是疲憊。他現在承認做電視是年輕人的行業,年輕的腦子才能夠花樣無窮,創意無限。

也就是過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吧,簡暉在剪片室裏審看一個專題片時,接到小區保安的電話,說是有搬家公司的卡車在大門口,要簡暉過去簽字才能放行。簡暉不明究裏,急急忙忙騎車回去,老遠就看見向瑤站在裝家俱的卡車上,一臉興奮地朝簡暉招著手。

簡暉跳下自行車,沒有好氣地問:"怎麼回事?你又在搞什麼名堂?"

向瑤說:"你先簽字,讓人家把家俱搬上樓再說。"

簡暉看看眼前的局勢,不簽不行,隻好無奈就範。卡車進了大門,一直開到簡暉的樓下。居然是上海牌照的卡車,從上海運過來的東西:裝書和電腦的紙箱,幾大包衣服,一張皮轉椅,兩個臥室小沙發,一張折疊式沙發床,還有零零星星的家居用品。搬家公司的兩個小夥子肩扛手提,幾個來回就把東西全部搬到了樓上,從向瑤手裏接了錢,打道回府。

在這整個過程中,簡暉患了短暫的失語症,木愣愣地瞪著兩隻眼睛,說不出話來。

向瑤倒是一直在忙,把東西自作主張地拖到了客房,草草地歸置一下,然後打掃幹淨客廳,去廚房燒了水,給簡暉和她各泡一杯茶,舒舒服服靠在沙發上,勸簡暉:"你也坐呀,喝點茶吧。"

簡暉仍然不動,也不說話。

向瑤站起來,屈尊俯就地過去拉他,口氣裏還不無嬌嗔:"叫你坐嘛!你這麼站著,倒像客人。"

簡暉被她一拉,好像武林人物被封住的穴道終於打通一樣,頃刻間心火焚燒,說話的口氣很衝:"向瑤,我給你半天的時間,你這些東西怎麼搬過來的,還怎麼搬走。"

向瑤一臉無辜:"我能搬到哪兒?我已經把上海的工作辭了,準備到南京定居。"

簡暉目瞪口呆,麵孔都僵住了,無法把此時該有的表情展露在臉上。

向瑤歎口氣:"簡暉,我跟你說實話,我這些年當大學老師,並不太順。論文很難發表,出書又沒有經費,職稱一直提不上去,津貼也評不過別人。我累了,心灰意懶了,準備就此認命。人到這個時候,想來想去還是家最重要。我過去對你不好,對兒子不好,那是我年輕氣盛,輕重位置擺不正確。我想,現在我們兩個都是單身,從頭做起還來得及。"

"你做夢!"簡暉惡狠狠地回了一句。

"那你就行行好,讓我把這個夢做到底,起碼也要做一段時間,不能嗎?"

簡暉說:"不能。"

向瑤低頭想了一下:"那好,我不能勉強你。求你給我行個方便,讓我借你的房間暫住一段,我隨便在南京找個工作,就搬出去,總可以吧?"她補充一句:"看在我們曾經是夫妻的份上。"

簡暉找出一個響當當的理由:"你不怕別人說我們非法同居?"

向瑤的語氣馬上尖刻起來:"你跟瓊琳同居了十年,倒不怕人家說你們非法?"

話說到這裏,簡暉已經沒有退路。畢竟他還是一個男人,男人對女人撕不開臉,又動不得手,怎麼著都是個輸。

向瑤心安理得地在簡暉家裏住了下來。她出去聯係過一些工作,但是挑挑揀揀,並沒有太多的誠意,不準備降格以求。有一些看得上的職位,人家又反過來挑揀她,嫌她年紀大了,專業上也不對口。她回來向簡暉抱怨,絮絮叨叨的。簡暉的原則是不製止、不答腔、更不同情。他感覺向瑤真的是變了很多,如果在十年之前,哪怕她在外麵被人一口痰啐在臉上,回來也不會哭訴半個字的。女人變老的標誌是不是意誌力減弱、同時依賴性增強了呢?可是向瑤今年不過四十多歲,還不能算是太老吧?

向瑤去了一趟新華書店,買回來幾本飲食文化類的書:一本《淮揚菜譜》,一本《西點製作》,甚至還有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專門介紹冷飲和酒水的調製。向瑤把幾本書擱在廚櫃的一個桃木架子上。簡暉偶爾進廚房,看見了,翻一翻,啞然失笑,心想向瑤這個人真是臉皮厚,她以為她是誰呢?連調製酒水的書都買回來了,莫非還指望著當一次家庭宴會的女主人?簡暉寫了一張紙條,用磁鐵粘在冰箱上,四個字:異想天開。向瑤當天就看見了,也回他四個字:從頭做起。

向瑤果真發揚光大了她年輕時候的鑽研精神,悶在廚房裏整整兩天,做出一桌子勉強看得過去的淮揚菜:荷葉粉蒸肉、精燉獅子頭、西瓜雞、鳳尾蝦、菊花青魚、生炒蝴蝶片、釀青椒、平橋豆腐。簡暉下班一回家,向瑤就笑嘻嘻地迎上前,說:"你打擊了我,現在你必須給我一個公允的評價。"

簡暉很奇怪,這樣的一句話,如果從瓊琳嘴裏說出來,他會視為撒嬌,或者幽默,心裏甜膩膩的很受用。但是向瑤這麼一說,他馬上覺得反感,覺得是對他的一種挑釁。他哼了一聲,朝桌子上的菜瞥一眼,說:"什麼'必須'?世界上沒有'必須'這兩個字。"

他換了鞋,把手裏的公文包放在鑰匙櫃上,徑直就往臥室裏走。向瑤愣一愣,慌忙跟過去:"好吧好吧,算我用詞不當。敬請品嚐行不行?"

簡暉頭也不回:"我吃過了。"

他的確吃過了。自從向瑤住過來,他每天在外麵吃過晚飯才回家。如果逢上電視台有會議或者活動,能夠住賓館,他幹脆連家門也不用進。他既然趕向瑤不走,就懶得跟她羅嗦。他疲倦了,平淡了,年輕時候的冷戰和熱吵都不會再有了。

向瑤站在他的房門口,委委屈屈說:"簡暉,每樣嚐一點,給個麵子行不行?"

簡暉把一件家居休閑裝拿在手裏,冷冰冰地:"請你出去,我要換衣服了。"

向瑤再叫一聲:"簡暉!"

簡暉說:"對不起。"砰地一下子,不輕不重地把門關上。

向瑤的臉一下子脹得通紅,頭頂上有一根筋一跳一跳的疼。她轉身,旋風般地衝進廚房,差點兒要賭氣把一桌子菜全掀掉。

簡暉下一次再進廚房,桃木架子上的菜譜不見了,那上麵醒目地擱著一個不鏽鋼的保溫茶杯,深藍色杯身,黑色杯蓋和把手,顏色和造型都很酷。簡暉找他慣用的杯子,到處找不著。向瑤在身後說一句:"用新的吧。"

簡暉問:"我原來那個呢?"

向瑤笑一笑:"用新的不好嗎?我特意給你買的。"

簡暉堅持:"原來那個茶杯,你放到哪兒了?"

向瑤隻好交待:"扔了。"

簡暉逼近向瑤一步:"扔在哪兒?"

向瑤心虛地後退了半步,滿臉都是幽怨:"簡暉你幹什麼呢?你為什麼總是要跟我對著幹?"

簡暉輕描淡寫:"誰要跟你對著幹?你以為你有多重要?我隻想找回我的茶杯。"

向瑤咬著牙,冷笑著,從垃圾桶裏把簡暉的茶杯翻出來,鄭重其事地放到他麵前。陶瓷的杯身上沾了菜葉和奶漬,還有剩飯粒,葡萄皮,肮髒得令人惡心。簡暉看一眼,拋下一句話:"請你給我洗幹淨。"

向瑤隻好給他洗茶杯,先用冷水衝,又用洗滌劑擦,還在開水鍋裏煮了一遍。可是簡暉卻沒有再用這個杯子。他換了一個玻璃的雀巢咖啡瓶當茶杯使,把原來的這個杯子做供品,擱在桃木架子上。

向瑤知道這是他的挑戰,維護權威和主人地位的一種挑戰。向瑤接受了,心甘情願,加上一點無可奈何。

十三

簡暉比較不能接受的是向瑤穿了睡袍在客廳裏走來走去的樣子。她那件睡袍是寬鬆式的,又寬又短,領口開得極大,用一根絲帶鬆鬆地係著,袖子勉強遮住肩膀,下麵兩條光腿裸露無遺。因為睡袍的質地輕薄,走起路來的時候,整條裙子繞著她的身體忽左忽右地旋轉,漾開來又垂下去,在簡暉的周遭裹出一陣又一陣細微的風暴。簡暉很不想看她,又忍不住不看。他的目光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向瑤腿上的。要是向瑤的身體因為年齡的緣故走了形,變得不堪入目,倒人胃口,也就罷了。偏偏向瑤不見衰老。她的兩條光腿結實纖細,膝蓋是一個小小的山丘,腿骨筆直修長,腳踝處也就是盈盈一握。或許是塗過了護膚霜什麼的,皮膚光潤發亮,白得不似瓊琳那種透明,是另一種健康的玉色。健康、滑潤、有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