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暉不能抬眼看她身體的上部,隻能低垂了眼皮,目光隨著她走動的路線,從客房到沙發,從沙發到廚房,再從廚房到衛生間,在半米高度的範圍內一遍一遍地劃著弧線。他在心裏不斷地、憤怒地重複四個字:恬不知恥!但是他又不能夠迫使自己的目光移開,少看或者不看。甚至他的心裏越是憤怒,目光就越是粘稠、灼熱、有穿透力。他想,這不是男人對女人的欲望,他對向瑤是沒有欲望的,這隻是一種伽馬刀式的解剖,肢解她,剖開她,帶著血淋淋的快感,齧咬和撕扯的愜意。
盡管如此,簡暉仍然不能避免身體內部的本能反應。他總是焦灼,出汗,心神混亂而血壓不穩。
簡暉決定跟她約法三章:"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可以四處走動。我回家之後,你最好在你的房間裏呆著,不要晃來晃去讓我心煩。"
向瑤表示抗議:"可我總要喝水,上廁所。而且我還想看看晚間的電視節目。"
簡暉無法反對,向瑤不是犯人,他不能夠把她囚禁在鬥室之內,這不符合人權。但是簡暉又不能夠把自己關在臥室,而把外麵更多的空間留給向瑤。他是吃電視飯的,空閑時瀏覽各個頻道的電視節目,是他的習慣也是需要。思來想去,簡暉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客廳裏的電視機連同電視櫃一起推到了他的臥室裏,關門獨享。
第一天,向瑤沒有表示任何意見。事實上她提不出任何意見。她像簡暉一樣把自己關在了房間,使得整個客廳都安靜得荒謬。第二天,她輕輕地敲了簡暉的房門。 簡暉沒好氣地擰開門鎖,就看見向瑤滿臉堆笑地站在他麵前,身上穿著另外一種款式的睡衣??一種更加暴露的細肩帶的睡衣,客客氣氣跟他商量:"我可以進來看一會兒電視嗎?現在應該有半小時的英語節目。"
簡暉挖苦她:"八十歲學吹簫啊?、
向瑤好脾氣地答:"閑著也是閑著,總得學點什麼。"
簡暉無話可說,隻好側身讓她進門。
向瑤進去之後,馬上找個地方坐下,用遙控器把電視畫麵調到了中央台十套。果然有一檔英語談話節目。向瑤就全神貫注地看,規規矩矩,目不轉睛。
簡暉覺得房間裏空氣很悶,壓迫得他呼吸不暢,比客廳裏的感覺更加不好。他皺著眉頭跟向瑤商量:"你在我的家裏能不能不穿睡衣?"
向瑤回頭看他,滿臉驚訝:"那我在家裏穿什麼呢?職業套裝?"
簡暉回答:"可以。"
向瑤就不說什麼,隻是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又扭頭繼續看電視。
簡暉的心裏卻許久都不能釋然。向瑤的章 鄙夷、嘲笑、挑戰、揶揄,甚至是逗弄和傲慢。簡暉一時間難以容忍,憋氣憋得肝肺生疼。
但是,向瑤畢竟是他的前妻啊,對於一個曾經愛過、親密過、靈肉結合過的女人,簡暉再怎麼生氣也不能夠把人家趕盡殺絕啊。
過一天,簡暉想出一個惡作劇的懲罰方法:他趁向瑤出門購物的當兒,潛進她的房間,打開衣櫥,找出她的那兩件睡衣,操剪刀喀嚓喀嚓一剪兩截,示威一樣地扔在她的床上。他做完這事以後心裏異常快樂,激動得都有點發抖,像小時候用偷換紅墨水的方式報複了他嚴厲的班主任一樣。
向瑤回來了。簡暉不動聲色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繃著臉,等待向瑤發現碎片之後的大哭大鬧。結果他的估計又是錯誤,向瑤把房門緊閉著,一聲不響,完全是心平氣和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簡暉悄悄走過去,耳朵貼著那扇門板,屏息聽了好久,除了例常的腳步聲之外,什麼都沒有聽到。他隻好失望而歸,退縮回自己的窩裏。
有好幾天的時間,向瑤沒有穿睡衣,好像也沒有再買新睡衣的打算。她采取的這種低調姿態,反倒把簡暉弄得心懷歉意,總覺得做了一件對不起她的事情,問心有愧。於是簡暉想,是不是應該請向瑤出去吃一頓飯?男女之間沒有了愛情還能有友情,友情再沒有,溫情也是可以存在的。簡暉就在周未的傍晚提前下了班,準備回家邀請向瑤。
他在開門的瞬間,表情先是驚訝,繼而憤怒。他看見向瑤慌慌張張從衛生間奔出來,身上赫然穿著瓊琳的睡衣,而且偏偏是瓊琳墜樓那天穿過的純白色半舊軟緞的睡衣。
向瑤看清進門的人是簡暉,鬆一口氣說:"我以為有小偷呢。"又說:"你今天特別啊,回家這麼早。"
簡暉沒有顧及她話中的諷意,他心裏被一股突然而至的狂亂風暴攪得火焰四起,提前回家的原因早就拋到了腦後。他惡聲惡氣地責問向瑤:"為什麼穿她的衣服?"
向瑤一臉無辜:"我幫你收拾衣櫥的時候找出來的。放著也是白放啊。"
簡暉用一隻手指著她:"立刻脫了,洗幹淨,放回去。"
向瑤叫起來:"簡暉你不能欺人太甚!你把我的衣服剪了,我不穿她的還能穿誰的?"
簡暉說:"我不準你碰她的東西。"
向瑤氣壞了,鐵青了臉:"不準穿我就這麼光著!"
簡暉一錘子砸死:"光著也不準穿!"
向瑤氣得渾身發抖,一邊說:"好,好,是你逼我的,官逼民反啊。"一邊就動手解那衣服的扣子和係帶,手哆哆嗦嗦,鼻子嘴巴都是哆哆嗦嗦。解開來,兩手把衣襟往後一扒,軟緞的寬鬆衣服自然而然滑落到肩後,又順著脊背和腰線飄瀉落地,在腳下堆出顫顫的一團。四十出頭的豐腴的向瑤一絲不掛在簡暉麵前傲然挺立,小腹微微地有一點鼓起,妊娠紋淡得隻剩一道米黃,胸脯因為生氣的緣故起伏不停,目光中卻是將簡暉置於死地的那種鄙睨。
簡暉脹紅了臉,大吼:"向瑤你這是幹什麼?你怎麼會變成這種樣子?"
向瑤冷笑:"你沒見過我這樣子嗎?不過是讓你複習一次功課啊。"
"回你的房間!立刻!"簡暉指著她的房門。
"那你要對我說:對不起。"
"你回不回?"簡暉聲音發顫。
"你說不說?"向瑤毫不示弱。
簡暉感覺自己正在開始失去理智,他聽得見腦袋裏血液流動的轟鳴,他的心髒膨脹成了一個鼓鼓的氣球,從頭到腳每一塊肌肉都在激動和痙攣,鼻腔打開,艱難地呼吸,眼睛也慢慢地變得模糊,充滿血氣,看人看物都是火燒火燎的一團。他撲上去抓住向瑤,要把她拖向客房。但是雙手觸摸到她臂膀的瞬間,那豐腴滑膩而略帶微涼的皮膚竟如磁石一樣,把他的掌心吸住不放。他愣了一愣,隨之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呻吟,像被疾病瞬間壓垮,像被某種看不見的電流舒適地擊穿,瀑布從高空瀉下,火花繽紛地綻放,飛機從雲彩中轟然掠過……一切一切都在他眼前極快地運行,旋轉,變換,五彩多姿,幻象搖曳。他全身顫抖地改變了姿態,彎下腰去,胳膊猛地箍住她的腰臀,提一口氣,把她抱起來,三步兩步衝進客房,再用勁一甩。脫光的女人身體像一條粘滑的大魚,被他沉甸甸地扔在了折疊式的沙發床上,彈了一彈,軟綿綿地沉寂不動。他死盯住她的眼睛,跪上床去,用兩條小腿頂住她的膝蓋,扯掉衣褲,不由分說地把她覆蓋到身下。他感受到自己火熱的軀體和她的微涼皮膚之間接觸時那種戰栗的快意。他蠻橫。他霸道。他需要進攻和渲瀉。他一鼓作氣,勇往直前,一騎單刀,所向無敵,恣意而舒暢。
而後,他從向瑤的身上滾下來,仰麵朝天地躺在她旁邊。很久都沒有章 一點一點地向他的手臂靠攏,最後將掌心搭在他的手背上,握住。他沒有動,也沒有表示反對。他隻是在心裏淡淡地想,女人怎麼會是這樣?好像跟一個人有了肌膚之親,這個人從此就是屬於她的了。
那天晚上,簡暉和向瑤依然是分房而睡。但是簡暉睡下去不久,聽見向瑤敲他的房門。他爬起來將門打開,看見向瑤隻穿最簡單的內衣,披散著頭發,手裏抱著枕頭,不容置疑地對他說:"我想在你的床上睡。"
簡暉手扶著房門,眉頭皺起來,身子半側不側,姿態有些曖昧。這一刻時間非常漫長,往前和退後都不可能。簡暉的腦子裏實際上一片空白,不知道他此時應該做的是什麼。
於是他們在門裏門外陷入了短暫的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