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1 / 2)

這間小屋,沒有花草,也沒有鳥雀蟲魚。說白了吧,除了書,就是石頭。書架邊上陳列著石頭,寫字台上擺著石頭,博古架兒上更是石頭的天地,連花幾上蹲著的,花盆裏養著的,地下臥著的,金魚缸裏泡著的全是石頭。那些石頭,又不是一般的石頭。即使完全的外行,麵對這琳琅滿目的石頭,也要產生美好的感覺和聯想。有的厚重渾然,大如牛頭;有的玲瓏剔透,小似拇指。顏色雖是五彩繽紛,卻不浮、不豔、不輕、不躁,質樸而色沉;形貌如花、如樹、如山、如水、如鳥、如獸,千奇百怪,極盡造化之奇,天然之美,神工之趣,有幸置身其間,你就進入一個奇妙世界,一個濃縮了的藝術天地。在這間頂多十平米的書屋裏,書卷的墨香,仿佛就是由那數不清、看不透的石頭裏麵散發出來的。令人神清氣爽,流連忘返。你逐漸發現,這些石頭,無論是普通的層積岩、石灰岩、花崗岩,還是名貴的玉璞、水晶,無論是天然成趣,還是人工雕琢砥磨出的,一經進入這間屋子,便有了藝術的靈性,隱約透出的古拙清奇,很容易使人領悟鍾靈毓秀的佳妙,感受到造化神工的極致,進而意識到人類社會曆史淵源的久遠。

小屋的主人吳江老先生,一個75歲高齡的白發老人,也許由於久處屋中,周身似乎都折射著石頭的精神與光彩。

“這塊梅花石,是友人王憲昨天才送來的,你看這圖案,朵朵佳妙,酷似寒梅……”吳老一見客人,首先介紹的竟是他的石頭。他講起石頭來,總是滔滔不絕,情致中顯然地透著幾分癡迷。他手指著一塊青石上麵星星點點的白斑說可惜這梅朵沒有枝幹的勾連,就有些不很逼真。瞧那塊湖南的菊花石,天然生出的菊花,像工筆彩繪,真切到活靈活現,叫人百思不解。並非是化石,怎麼就生得這麼逼真?“我看那塊最使主人得意的菊花石,果然鬼斧神工,妙不可言。不禁歎為觀止。吳老愈加得意,滿臉喜悅地搖頭說嗨,搞不明白,實在搞不明白,石頭裏麵有些問題,比理論問題複雜,不過倒是更有趣味。”吳江同誌是老革命,也是老延安。1938年,他迎著抗日烽火,徒步由國統區到了延安,是一位資曆較深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早在建國初期,他的《中國資本主義經濟改造問題》、《曆史辯證法》等論著,在理論界產生很大影響,使他一舉成名,當選全國人大代表。70年代末期以來,他的理論研究更富於探索精神,那篇曾經點燃了全國思想解放運動之火的戰鬥宣言《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是他親自發現並反複修改簽發的。隨即又抱病撰寫長文《馬克思主義的一個最基本的原則》在《解放軍報》整版刊出,從此發起了“真理標準問題”大討論。多年以來,由於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領域的卓越建樹,使吳江同誌在思想理論界頗有聲譽。80年代,他身為中共中央黨校黨委常委、副教務長,曾當選五屆全國政協委員,同周揚同誌、薛暮橋同誌,被譽為當時的文化藝術界、經濟理論界和哲學社會科學界“三巨頭”。

“你再看這塊廣西柳州的彩陶石,上麵這個圖案,酷似人工雕出的,像隻蝸牛。這塊蚌化石,產地也是廣西柳州。這塊石頭不大,你可別小看它,專家鑒定說,它已經存在了3.5億年。證明柳州一帶當時是海底,也可看出那時候蚌的形狀同現在的大不相同。你看它上半邊這一塊,像老鷹嘴,下麵一半,又像彌勒佛的肚子,樣子實在古怪……”很難想象,眼前這位迷戀於石頭的精瘦老人,會是那位名震中外的大理論家吳江。對於他,那些石頭就像精美的書籍,有讀不完的典故,品悟不盡的哲理。他介紹起他的石頭,就像當年給高級幹部們講授馬列主義經典,一副津津樂道、愛不釋手的樣子,十分令人感動。那些石頭,本來近在咫尺,他偏怕你看不真切,固執地爬上爬下,沉甸甸捧在手裏,舉到你眼前,叫你翻來覆去看個仔細。直到你領悟了那塊石頭的美妙,他才心滿意足。瞧那滿臉的歡笑,滿心的喜悅,真可謂收藏石頭,其樂陶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