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揆要這個名字,在西北革命武裝鬥爭中是響亮而貫穿始終的。從1927年震撼西北的清澗暴動到1947年幵始的波瀾壯闊的人民解放戰爭,他都擔任著重要角色。研究黨史、軍史的同誌對他都較熟悉。但有一點卻是鮮為人知:他是黃埔軍校一期畢業生。當時許多同學,如杜聿明等,都在國民黨軍隊中擔任要職,而他毅然冒死投身革命。建國以後,閻揆要擔任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科學院副院長(葉劍英同誌兼院長),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
閻揆要出生於陝北佳縣,曾長期生活、戰鬥在陝甘高原,堪稱是“老延安”中的老資格。在未曾見到閻老之前,他在我的想象中是一個身材髙大,性格豪放的軍人。1993年初夏第一次同他見麵,使我改變了事先的猜想。那天下午,在北京西山腳下,一棟花木蔥蘢的小樓客廳中,我見到了閻揆要將軍。他身材瘦小,麵貌慈祥,態度特別謙和。年已88歲的老人,依然舉止敏捷、耳聰目明,思維和談吐,像盛年一樣銳敏、清晰。得知我要了解西北革命中地方黨組織和領導人活動的一些情況,閻老十分樂意接受采訪。並且說,地方黨的曆史應當多研究,以往軍事鬥爭方麵搞得較多,地方黨的活動研究不夠。拿陝北黨組織來講,在西北紅軍和根據地創建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馬明方、馬文瑞這些同誌很值得寫。
記得那次采訪,我要了解的有些問題,閻老並不清楚,但他顯得很耐心,仔細談了他所知道的情況,又提供了不少調查線索,並且把我提出的他不大清楚的問題,認真記錄在一個小本子上,一邊記,一邊還抱歉說現在記憶不行了,不記下來,轉個彎就忘了。“那次訪問,閻老的誠懇與認真使我永誌難忘。分手時,閻老說什麼也要堅持走下數十級台階把我送到大路口上。我實在過意不去,警衛員說廣沒事,閻老每天早晨都堅持登山鍛煉,每有客來,他一定要送下山坡。”此後,大約過了半個多月。閻老突然派他的秘書送來一個公文袋,袋封上用毛筆工整地寫著:“忽培元同誌收閱”的字樣。我當即啟封,才知是一疊複印的西北黨史資料。
起首一份寫著:忽培元同誌,你所要的關於西北黨史的材料我找到一些,供你參考。閻揆要。我感動地一頁頁翻看,發現許多地方,甚至隻是一個有關的人名下麵,都用紅筆畫著波浪線。顯然,年近九旬的閻老是親自通讀過這些材料後,認為有參考價值才轉給我的。我當時捧著那沉甸甸的一疊資料,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麼。他的秘書說廣你那天走後,閻老便列了個單子,要我四處找了許多材料,他又埋頭一連看了好幾天,選出十幾份,這才讓我送過來。你打個電話,我騎車來取嘛。那不行,他一定要我親自送來,說你急等著要哩。“我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啦,隻說感謝你,感謝閻老對我工作的支持……”秘書說廣閻老還說,如果還需要他幫什麼忙,叫你隨時打電話。我連聲應承著,心裏卻想,今後說什麼也不敢打攪他老人家了。閻揆要將軍對工作、對同誌(哪怕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極端認真負責的精神使我深受感動。覺得拿任何讚美的言詞都無法表達我對他高尚品格的敬仰,隻能以加倍努力地工作來報答。這或許正是他的精神的魅力所在。
1993年11月,陝西為紀念楊虎城將軍誕辰100周年,舉行紀念活動,閻揆要將軍應邀參加。在西安人民大廈居住時,夜裏上衛生間,他不忍心叫醒熟睡著的警衛員,獨自摸黑行走,結果被地毯絆倒,坐骨粉碎性骨折,回京後一直住院治療,後又發現癌症,不幸於1994年歲末病逝,終於89歲。就在他病逝後不久,佳縣交通局局長到北京來,帶著一封信,竟是閻揆要將軍臨終前不久在病床上寫給交通部並國家計委負責同誌的。信中寫道:革命老區佳縣,地處黃河畔上,因交通不便,經濟發展受到嚴重製約。目前國家已投資建設黃河大橋,但佳吳公路尚未修通,仍然不能發揮作用,望你們考慮將這一段公路列入計劃,盡快修通為盼。這是閻老生前留下的最後一封親筆書信。望著那熟悉的字跡,我的眼前頓時浮現出他老人家在骨傷和絕症雙重折磨下,艱難地提筆寫這封“絕筆書”時的情形。那是老將軍為民眾著想的最後一搏,是一個生命躍入輝煌時的最壯烈而動人的一瞬,是一位老共產黨員在奮力實現自己的入黨誓詞。多麼動人的一幕呀。那封信,誰讀了都很難不受感動。那位交通局長帶著這封信,把修公路的事跑出了眉目。據說,這已經是閻老第三次寫信解決陝北老區的交通問題。陝北人民會永遠記得有一位年近90歲的老將軍,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惦記著陝北的經濟建設,惦記著老區人民的溫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