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1 / 1)

孫銘的畫洗練、誇張而大膽,有一股純真的稚氣。她喜歡畫雞,也長於寫雞。她畫的小雞憨態可掬、舉止拙樸,很是耐人尋味。有一幅《百雛圖》,很能代表她的風格。不必署名,也認得出是她的雞。她的水墨蘭草也有特色。寥寥兩三筆,淡淡一兩朵,清新素雅的韻致盡在其中了。她別出心裁地把小雞與幽蘭組成一幅小品,便自有一種生動幾分野趣兒躍然尺幅天地。她畫的寒梅本是既工且繁的,硬是一枝一葉兒、一朵一瓣兒慘淡經營出來。老幹的蒼勁、新枝的茁壯、花蕾的俏麗,皆是濃烈。梅花寫成,出人意外地在下麵點綴兩隻爭啄落英的小雞,宛若畫龍點睛、別有氣象:梅卻成了背景,襯出雛雞的天趣,透幾分報春的生機給人。《梅雞圖》的氣韻也就卓然不凡。她畫的對鴨,神態傻乎乎的,前呼後應,煞是可愛。涉筆著墨極簡,格調意境卻是高遠恬淡。她的《吉利圖》即像是”兒童畫,又有較濃的民間裝飾味道。一隻寫意的竹籃,盛著鮮活的荔枝,兩隻頑皮的小雞跳進筐中琢食。構圖頗見新意。她的”牡丹圖“又是大紅大綠,濃墨重彩,卻豔而不浮,頗有北方鄉村家具漆畫的風采。

“畫之所貴,貴存我。”孫銘的畫像她的人一樣,透著鮮明個性:天真與童稚。她的畫或許沒有許多人的畫構圖合”理“、筆墨嫻熟,也缺少博大深邃的寓意,然而卻實實在在有她自己的風格、自己的追求。她大膽揮灑、百無禁忌,時有意想不到的生花妙筆溢出,待回頭尋跡,那神來之趣,已是無影無蹤。她便整天埋頭於這”有法“與”無度“之間,苦苦追求,連她自己也說不大清自己在探求什麼。她大約是在追求一種規範的解脫,一種天真自然的美,一種精神自由的寄托吧。

孫銘同誌1936年自西安赴陝北投身革命,是由國統區到延安的第一批進步青年。當時年僅14歲,入”紅軍大學“學習(簡稱”紅大,後更名”抗大“)。她不僅是”老延安,也是”老紅軍”1986年離職休養後開始學畫。她喜歡畫雞,是因為當年在”五七“幹校勞動鍛煉時喂過雞。用她自己的話說患難之交,豈能忘懷?”她時常對人講我喂過的雞,都是有名有姓的。“她說最懷念那隻瞎眼瘸腿、不幸夭折的小雞。

也許起初正是那隻可憐的小雞,才使她產生了畫雞的念頭。本世紀三四十年代,她在延安度過自己的青春年華,上了年紀,時常懷念那一時期的生活,於是又畫起了能喚起。天記憶的臘梅。雖已離休賦閑,依然時常關注國家大事,希望祖國繁榮昌盛,便有”吉利圖“、”富貴牡丹“麵世。她的畫,總是寄托著某種情感,更是別一種方式的回憶和期待。她說我的畫是”一文不值,千金難買。“大約正是由這個意義上講的。一個老延安寄情丹青,別人或許不易引為關注,她自己卻是視為生命一樣的重要。難怪有人要買她的畫,她隻是不肯,卻時常畫了送給老同誌、老戰友,送給認識的和不認識的青年。她的心願,也正在這作畫與送畫的過程中得以實現。她常常通宵達旦地作畫,畫案前一立就是好幾個小時;她常常參觀畫展,以開拓眼界,提高藝術鑒賞力;她常常走出去請回來,拜師求藝,以圖進步。她整天忙忙碌碌,生活得充實而富有情趣。家裏有客人來,她喜歡請客人看畫,看畫集,更喜歡當場河毫作畫送給客人。有機會,她也常常送去一兩幅作品參展。別人說她畫得好,她不認真相信,更不因此而顯出自滿自足;親人批評她”越畫越不像景,她也不生氣,更不因此而絲毫氣餒。任爾評說,她隻是埋頭隨心所欲地畫她自己的畫。有一個青年把同她的合影印在一本書裏,注明是”同畫家孫銘在一起,她很不髙興,說胡扯,我算是什麼畫家。”不願意讓別人稱自己為畫家的她,隻是整天埋頭作畫,磨禿了不知多少毛筆,畫氈上滲灑得墨跡斑斑,依然還隻是畫。從60多歲畫到70多歲,還說要畫20年。到那時,她也許還不承認自己是畫家,可她的畫必是自成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