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薙此人原本慵懶,究竟上不上課,於他來說,區別確是不大的。尤其自走讀以來,須得早起乘車,到了課堂上,更是哈欠連天,昏睡不醒。竜川大學原也不是什麼名校,對於這樣的學生,教授多半見怪不怪,徑自絮絮叨叨授他們的大論。隻是Rose嫌他惹眼,起初每每將他搖醒,京卻隻當是她聽課聽得興起,幹脆把書本筆記一股腦推過去,自己卻倒頭又睡;往複幾次,Rose隻好作罷,由他去得。
這樣一連過了數日,轉眼又到周五早晨。
這一堂課,原是寺內有朋先生教授的西洋史。京對曆史尤為苦手,已然昏昏欲睡之際,忽聞“砰砰砰砰”一陣亂響,也不知道是哪個魯莽之輩,在教室前門外亂捶一氣。寺內教授一愣,教室裏卻已然鼓噪起來。一書生模樣的人義正言辭一扣桌子:“已經上課了,這麼晚才來不知道自己從後門進來?”
“不要嚷!”寺內教授皺了皺眉頭,將粉筆填入筆盒,從胸前取出塊絹帕拭了拭。正要上前開門,隻聞那門板“磕啦啦”一聲,竟攔腰斷作兩截碎在地上,登時木屑橫飛。一個彪形黑影竄入進來,操著半生的日語旁若無人地吼道:
“草薙惡賊何在?”
四下坐著原本嘈嘈嚷嚷的學生,見他一拳掏穿門板,又一幅凶神惡煞的神氣,哪裏還敢吭聲。聽他這般問起,齊齊轉過頭去,把目光投在京的臉上。
那人循著眾人的目光往來,口中一聲冷哼:“你便是那惡賊草薙京?”
此時木屑漸定,京凝神看去,此人厚唇肥鼻,體型英偉,卻是個三十多歲的黑人。此刻頂著個蓬鬆的飛機頭,紮件白色的道服,瞧那架勢,活脫脫一個空手道家。“這人進門便直呼我的名字,又道我是什麼惡賊,莫非與他結過什麼梁子?”京暗自思量,對方如此醒目之人,別說是結過梁子,便是一麵之緣,也決計難忘,此刻卻是連半點印象都想不起來。
“我認得你麼?”
那黑人冷笑一聲,“惡賊,你不認得我,但天下好漢卻都認得你!草薙古武術1800年的曆史,今日便由我一鍋端了!”言罷,左掌一推,隻聽得破空聲大作,一道拳勁向草薙的麵門直襲而去。
“小心無形氣勁!”京話音未落,“嘭”的一聲巨響,教室中兀然多了無數蝴蝶四散飛舞。那拳勁餘力未消,化作一股勁風,直吹得Rose睜不開眼。
京一把推開桌子站起,怒道:“你這家夥,衝著我來便好,何故做這聲東擊西的把戲!”被他這一罵,那黑人臉上卻流露些愧色,辨解道:“這距離太遠,著實看不準方向。”
京一愣,心道也對。他坐在教室後排,從大門到此處,少說也有六丈的距離;草薙流武術中氣勁最遠的暗拂一式,擊敵不過五丈。這黑人拳勁之高,實在世所罕見。如是一想,便擋在Rose身前,道:“你我素不相識,若要揭草薙流的梁子,隻管去京都的道場就好,免得誤傷無辜。”
這一搭一合,直聽得寺內教授同一眾學生莫名其妙。再看那漫天飛舞的蝴蝶,又哪裏是什麼蝴蝶了,盡是些紙屑罷了。原來,京眼見拳勁殺到,所衝對象竟不是自己,卻是向著身邊Rose而去。千鈞一發之際,他操起麵前的書本,權當是暗器丟了出去:那黑人拳勁甚是驚人,“嘭”的一聲,徑直在書冊中央穿了個掌狀的窟窿,紙張盡數被炸開的氣浪震碎,化作滿天彩蝶,飛舞不休。
那黑人又是三聲冷笑:“不傷無辜好辦,你我隻需到室外空地上較量便可……;但今日要我放過你這惡賊,卻是難辦。”
“如此說來,不打是不行的了?”
“正是!”那黑人言語間甚是激憤,原本還想說些什麼,話到了口邊,卻又咽了回去,隻騰地邁出一隻腳,“轟”的一聲,將樺木的地板跺了個坑。
草薙向寺內先生致了歉,三人一前兩後走入院子。這教學樓原是一個環狀,中間留空做了露天花園,此刻早已三三兩兩圍了許多人,多半是方才課堂裏的學生。他們大多害怕那黑人拳勁厲害,卻又好奇草薙京“拳皇”的名聲,遠遠退在周遭建築內側,隻在牆後、窗邊露出半張臉觀望。
隻聞京道:“方才你在教室中用的那招,該是極限流空手道的虎煌拳吧!”江湖上素有傳聞,人的武功練得高了,視其內功修為,或可“隔山打牛”、“隔空取物”。一如合氣道的“烈風拳”、草薙流的“暗拂”,雖然都能傷人十步之外,但在武學淵源上,卻又是千差萬別了。
那黑人嘿嘿一笑,諷道:“虧你還認得極限流的功夫。隻是我們流派鄙陋,實不足取,徒教草薙流古武術的高人們見笑了。”說話間,忽而身形一晃,兩人原本相距一丈,這下,竟已竄至身前。草薙一驚,知道對手拳腳已經招呼上來,顧不得思索,轉身護住Rose。但聞“吭吭吭吭”四下連響,背後一陣劇痛襲來,草薙眼前一黑,懷著Rose雙雙fei摔出去。
那黑人隻道是草薙武功了得,拳腳上未敢留手;哪知道他避也不避,便同沙袋般隻是兜了個身就盡數吃下。等Rose將京奮力推開,才瞧得清楚,怒道:“你當我是什麼人,怎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偷襲於她?!草薙惡賊,確也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