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三十六個小時後
晚上21:37·南鎮。
漸歸平息的商業街上,吉斯·霍華德的車隊疾馳而過。
“四輛SUV,一輛Limo。好大的排場。”裏昂·S·肯尼迪語氣間不無譏刺。
毫無疑問——這個車隊是以聯邦總統車隊為模板複製的。在這個四十萬人口的中型城市中,如果吉斯意願,他甚至可以安排摩托車開道。在裏昂看來,加長型禮車的環形座位似乎容不下眼前這個自我膨脹的自大狂。而吉斯的情況則剛好相反——這種憤世嫉俗者在剛踏入政府部門的青年中一抓一大把。他們幹著全部政府基層工作的百分之九十、熱火朝天,為了建設他們理想中看不見的烏托邦而奮鬥。等到他們第三個孩子呱呱墜地、妻子開始抱怨他可憐巴巴的、五萬兩千美金的年薪付不起孩子大學學費的時候,他們立刻搖身一變,成了過去發誓消滅的對象——一個腐敗的公權份子,心安理得地從霍華德聯合體、或別的什麼非法勾當中“汲取養分”。公務員——他們是聯邦這具腐屍上令人作嘔的蛆蟲——好笑的是,他們是從蝴蝶蛻變成蛆,而不是像他們大多數自然界的同類那樣,向美好的一麵發展。
吉斯想到這裏,臉上不由浮上一絲輕蔑的笑。
“我們往哪兒?”
“耐心點。”他斜睨了裏昂一眼,“就快到了。”這兩個彼此將對方視作蛆蟲的“大人物”,在入夜的南鎮中穿行。車隊接連拐過幾個彎兒,駛入“小意大利”風情的老城區。
老城區是南鎮一切地下秩序的起點。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後,蜂擁而來的中歐移民在這裏建立了自己的城鎮。其中就有南鎮的第一代“全城閣下”:堂·柯羅佐。“柯羅佐閣下”,就像所有意大利黑手黨家族的明星人物一樣,最初並不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柯羅佐”。其姓名為托蒂·費盧納多·艾米利奧,1933年從西西裏北部一個赤貧的山村橫渡大西洋來到美國時,尚不滿16歲。當時的南鎮,事實上被所謂的四大家族統治著。他們彼此劃分勢力範圍:往往以街道中央為界:左側是柯羅佐家族,右側則是拉塔齊家族——抑或別的什麼名銜——彼此以經營海運走私,收受商業保護費為生。托蒂·艾米利奧投奔了柯羅佐家族下的一個親戚——後者在老城區中央的什麼地方開了一個酒館,二樓兼營暗娼。托蒂在這裏度過了在美國最初的四個年頭。
20歲那年,還是這個酒館,演繹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折點:兩個穿著米黃色風衣的刺客從一輛偽裝成警車的黑色福特上跳下,衝進店裏不由分說端起湯普森打字機向人群掃射。托蒂·F·艾米利奧,當時仍是一個侍應生,肩部被一枚流彈擊中。他倒在地上,掏出M1911手槍還擊——很幸運地,子彈射入一名刺客的右眼窩,穿過顱髓,撞飛了他的禮帽。這個人當場死去——他的同夥則在掃完一個彈鼓後逃匿無蹤。被行刺的人名叫托尼·路易基·柯羅佐,是當時柯羅佐家族閣下最為激進的小兒子。當天,他正在店裏夥同幾個家族成員商量如何從鋒芒日盛的皮皮特裏奧家族奪過一間倉庫,以“給他們點顏色瞧瞧”。托尼是如何被出賣的,這在今天看來已經無關緊要,但重要的是,他對托蒂·F·艾米利奧“負傷救主”的行為讚譽有加。等後者肩傷稍愈,在托尼的引薦下,他得以吻了自己遲來的“教父”。自此,他搖身一變,成了柯羅佐家族中聲名顯赫的一份子了。
托蒂·F·艾米利奧——或者說,此刻的托蒂·柯羅佐很快證明自己並未愧對“柯羅佐”這一姓氏:毫無疑問地,這個出身貧寒、但雙目炯炯的青年有一種天賦:在算計與權謀中遊刃有餘,並且在有必要的時候,總能恰如其分地做到“心狠手辣”——這個在不久以前還是侍應生、調酒師兼拉皮條的天生惡棍,很快在南鎮初現規模的地下秩序中如魚得水。就像他在1972年口述,由小羅伯特·史蒂文斯代筆、最終獲得普利茨文學獎的自傳中寫的那樣:“我不在乎在向上爬的時候踩到了誰的腦袋”——包括顯赫一時的“四大家族”、有收留之恩的酒館親眷、甚或有提攜之恩的托尼·路易基·柯羅佐本人,都在1947年12月24日前的某個時間點上,被他“有選擇地”“有所犧牲”。因為在1947年的這個聖誕夜,柯羅佐家族位於舊城區的豪宅熱鬧非凡:龐大的家族從聯邦的各個角落趕來,;連同廣受邀請的達官顯貴——其中就有威斯康星州參議員約翰·科海根這樣舉足輕重的人物——共同慶賀柯羅佐家族第四代“閣下”從此登上“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