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山路(1 / 2)

“下一站,本次旅行的終點站:京都,到了。請下車。歡迎再次搭乘JR京阪線,希望您滿意我們的服務。”

經過三十一分鍾的短暫旅途,京的雙腳又一次踏上實地。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夾克,腰間垂著長長的皮帶,有些興奮地跺了跺腳。上一次到這裏來已經是8年以前,他至今記得當時誠惶誠恐地坐在神樂家的蒲團上,而對方用真漆碗招待自己吃懷石料理。

赫赫有名的神樂財團最初組建於昭和21年(即1946年),最初隻是一家名為“神樂建設”的建築公司。隨著太平洋戰爭以衝天而起的蘑菇雲而告終,滿目瘡痍的日本迎來了城市的再建築高潮,“神樂建設”以其優質、高效的服務一炮打響,奠定了自身在關西建築行業中的龍頭地位。如今的神樂財團,已經滲透到國民經濟的方方麵麵:除了經營建築業以外,“神樂重工”還提供高品質音響、箱式電梯、起重機等多種解決方案。第二次海灣戰爭以後,財團更得以與伊拉克民主政權合作,開拓了基於石油工業的煉油、膠片等全新經營範疇。自孿生姐姐十年前意外喪生以來,神樂本家最後的血脈,神樂千鶴的婚嫁大事一直是國內各種八卦刊物的高度關注對象:年方二十的她身家超過100億美元,在京都的深山裏過著深居簡出的巫女生活。更令八卦刊物感到興奮的是,神樂家曆來隻接受男丁入贅:這代表鮮有聲名顯赫的望族會關注這門親事,相反地,那些整天做著財色雙收迷夢的宅男們倒可謂“誰都會有機會”。

“庶民你在興奮個什麼勁啊……”

他聽到聲音,回過頭去。Rose——穿著造型考究的黑色洋裝,半斜倚在車門上,臉色像蠟紙一樣毫無生氣。

“那個……坐了很久的車,活動一下筋骨而已。感覺還好麼?”他伸出手去,攙扶她走上月台。

“嗯。比先前好些。”她點點頭,右手從身後拿出一頂很精致的遮陽帽,晃晃悠悠舉了幾下,“庶民……幫個忙可好?”

京一把接過帽子,轉過身來,替Rose把帽子戴上,又鋝起她的額發,細細置於帽簷底下壓好:“我說你呀,連手臂都抬不起來……這也叫好些了?”

“庶民你很囉嗦耶。”Rose有些不滿地打斷京的話、興許她精神真的很差:因為她說話的聲音有如蚊蚋,隻消稍有走神,便難免全然失察:“有戴正嗎?左邊的頭發好像壓得很緊……”

“放心啦。戴得很好。”

他半俯下去,像孩子檢查自己的芭比娃娃一樣細細看了個遍。月台上來來往往的人流被京置若無物。但這種忽視別人目光的本領,顯然不是人人都能企及的:Rose蒼白的臉上浮上一絲血色,催促道:“庶民庶民庶民庶民、庶民!戴好了就快走啦!”

神月神社位於京都西麵的深山之中。

順著京的指引,出租車停在長長的山道前。車到這裏就沒法繼續前進了。京付了車資,兩人在平直的山道間拾級而上。階梯用青石砌成,寬約六尺,順著山腰直敘而上。若從山腳下的茶屋舉目遠眺,依稀可見灰色的鳥居,隱沒在鬱鬱蔥蔥的山林之中。傷病極大程度地侵蝕著Rose的體力。她走得極慢,這會兒又借著說話的空兒停下腳步,輕而急促地喘著。

“為什麼……日本的寺廟……非得建在山頂上呢……”

“累了?”

“怎會?……稍微……休息一下就好的。”

京抬頭往神社方向望了望,眼前的漫漫長路似乎還沒縮短過:“聽說一共有660階呢。”又回頭望望山腳下近在咫尺的茶屋:“而我們剛剛走了30階。”說著,他掉頭往下走了幾步,到了高度適合的位置,把闊大的背轉向Rose:

“來吧,我背你。”

“什麼?”Rose一怔。

“快點趴上來就對了。放心吧,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Rose又羞又怒:這個粗鄙低微的下等人竟然如此無禮,若不是看在他先前一直照顧自己,真恨不得往他背後踹上一腳,教“庶民”就此滾落山穀:

“才不要!”

“我的大小姐,你就別耍性子了、可好?”京抬頭看了看在綠蔭中蔓延的山路,“太陽就快落山了,你總不能深更半夜才爬上神社吧?”

“庶民覺得慢的的話,你一個人回去好了!”

Rose賭氣似地開始前進。京歪了歪腦袋,歎了口氣:他並不急於跟上,直覺告訴他,Rose現在需要的是一部自動扶梯,而不是多餘的腎上腺素。果然,才爬了十多級,她又開始氣喘籲籲。當腎上腺素的作用過後,先前未退的疲勞加倍襲來,她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疲倦,雙手支在膝頭上半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