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長桑越人今安在?銀光瀉地現白龍
話說京和Rose九死一生、脫了龍潭虎穴。那開計程車的是個印度小哥,聽著Lady_Gaga的電台,一個勁搖頭擺腦。這會兒驅車上路,從後視鏡瞅了瞅兩人的麵貌,那男的麵孔朝裏,看不真切,那女娃卻生得明眸皓齒,舉止間自生一股貴氣;兩人年紀輕輕,又非本地麵孔,估摸著是南下遊玩的富家子弟,堆笑招呼道:“歡迎來南鎮。去哪兒?”
Rose一怔,悵然念道:“是了,去哪兒?”眼下兩人教人扣了行李,縱不及囊清如洗,可他鄉異客、舉目無親間,又有誰可投靠?昔日假道東瀛,哥哥尚能托孤庶民,如今連庶民也教禍及,性命危在旦夕……任天下之大,竟無自己容身之所。一念至此,心中酸楚,俏目含珠,惻然淚下。京恍惚間隻覺幾滴水珠落在臉上,睜開眼去,卻看見Rose梨花帶雨,眼中滿是淒情,隻道她是擔憂自己傷勢,心中又是寬慰、又是感激,強笑道:“我的傷不打緊的,休……休息幾日,便能痊愈。”Rose心下惆悵萬千,垂目相視片刻,輕歎一聲:“唉……若是哥哥人在此處,那便好了。”
那司機凝神聽他們對話,還道是現代版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有家不能回、是以無處可去;待看清京的麵目,卻是吃了一驚,道:“這位客人傷得好重……”又想起二人上車的地點,正是南鎮武館雲集之處,驚道:“莫不是教那些練家子打傷的?”Rose恨恨道:“不是那些猴子,還會有誰!”印度小哥一早將他們看作背家出逃的眷侶,聽此遭遇,更是心生憐意,道:“那些練武的忒也蠻橫!各個自認是李小龍再世,一言不合、便拳腳上招呼……好端端一個南鎮,全教他們給毀了!”頓了頓,又道:“瞧這位公子,也不知哪招惹上了這群強盜,竟給打成這個樣子……這世上還有王法麼?”
Rose原本心中激憤,聽當地人這麼一說,還道是阪崎亮一夥向來仗勢欺人、蠻不講理,心下更生憤恨,切齒道:“這些猴子他日休得落在Rose手中,不然定要教他們有眼無珠、有耳不聞……”京聽她言語歹毒,趕忙拉了拉她的胳膊,但話已至此,這些歹毒主意卻已教那印度小哥嚇得不輕:那些練家子恃強淩弱固然可恨,可眼前這位楚楚動人的金發少女,卻也不是個善茬兒。呆了呆,道:“要不先載這位先生去醫院?”Rose點頭道:“好。”
那印度小哥這會已聽完了歌曲,關了電台,道:“這位先生既然是被學武的所傷,通常的醫院隻怕還不合適。”京和Rose都是一愣:“為何?”印度小哥答道:“兩位既然是初來乍到,不知也不為奇。霍華德先生素來與那些匹夫有隙,這些人生病受傷,從來也不去公立醫院診治,說是怕教霍華德先生給害了。須知天下看病,哪有包治包好的道理?每次病死一個,統統怪在霍華德先生頭上,他便是四麵佛、便是耶穌基督,也背不起這麼大的罪孽啊……”Rose嫌他羅嗦,打斷道:“那猴子們怎麼辦?總不見得有傷不治、有病不醫,就此病死了吧?”印度小哥道:“城北唐人街上開有一家中醫館,有個李老頭用銀針紮人治病,倒也頗有奇效。我開計程車三、四年下來,頸後得了酸痛的毛病,半年前去他那紮了幾個療程,至今也沒見複發。那些習武的匹夫,平日裏受傷生病,倒有半數是衝他那裏去的。”在美國,計程車司機多由阿拉伯、印籍、或拉丁美洲人士擔當,原是社會底層的工作。從業者大多憤世嫉俗、滿肚牢騷,眼前這位印度小哥便是個話癆,這會兒拾了話題,絮絮個沒完。
Rose不再理他,低頭問京:“庶民,吉斯·霍華德可認識你?”京點點頭,道:“雖然不曾交手,但在往屆大會上卻照過麵。”吉斯自重身份,不同這些無名晚輩爭那些江湖稱號,但拳皇大會正邪雲集,黑白勢力勾心鬥角,實是不容忽視的角力之所,便每每派出他的助手比利·凱恩前來參賽,自己則在幕後督戰,以策萬全。Rose歎了口氣,大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的意味,輕聲道:“這裏偏偏又是吉斯的地盤。這人絕非等閑之輩,庶民聲名大得很,入院之事,必要傳到他的耳中。他不來便罷,若敢前來胡鬧,Rose……Rose定教哥哥不與他幹休!”說到後來,話雖強硬,卻已全無底氣。伯恩斯坦家族近年的勢力如何,天下再無比她清楚之人,何況霍華德聯合體根深蒂固,南鎮更是他的老巢,便是華盛頓也須禮讓三分。要“不與他幹休”,談何容易?當下和京換了意見,便先去這家中醫館瞧瞧。
卻說南鎮諸家,以擎天一柱糖葫蘆成名為最早。其次有二,一是極限流空手道的創派始祖阪崎琢磨;另一人,便是祖籍台灣的中醫聖手李白龍。明神宗萬曆年間,李氏祖上遠鬆公於朝中做官,適任翰林院編修,官居七品。遠鬆公生性淡泊名利、不懂得溜須拍馬,這京官便做的索然無味。平日裏公卿大臣門觀花賞月、行文喝酒,自從無他的所在。如此大把大把時間騰下,原是無處耗費,好在翰林院藏書浩如煙海,他遊於書海之中,卻也樂得自在;不想積年累月間,卻尋得一冊《越人五針經》。夫越人者,扁鵲也,中醫創派鼻祖,醫術通神。《史記》載曰,扁鵲嚐學於長桑仙人,得其不傳之法,是以能卻百病。遠鬆公識是至寶,徹夜通讀,於經中所載,不無一一研習。三年後武功、醫術皆有大成,寒暑不懼、百病不侵。他得此神技,實已無心做官,便辭了翰林院的公差,告老還鄉。遠鬆公歸鄉後,開了家中醫館,館號“宴鶴堂”,廣治天下疾苦。又七年,“李遠鬆銀針妙手”,名震天下。這一日,福建省巡撫登臨府上,宣旨誥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卿翰林院編修李遠鬆,博醫廣治,敦德履義,名播鄉鄰,功在桑梓。今授太醫院院使之職,著卿即日入京,竭忠盡力,報效朝廷,無負朕望。欽此。”遠鬆公深明京官難做,才高遭妒、諛淺見欺,便稱病不奉,連夜棄了祖居、合家出逃。次年,神宗又召,遍尋不至,已逃台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