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萬曆三十三年,初冬,災年。
京都街頭大雪紛飛,白色之皚掩蓋了樓台小榭的奢華之象,街上百姓行色匆匆,像蟻群那般湧向即將落敗的將軍府。
“奉天承命,皇帝詔曰,大將軍畫武之女於陣前勾結敵軍,深負皇恩,致西州兵敗,災像叢生,實乃禍星亂世,罪不可赦!”
……
唱旨聲未落,長長的禁軍護佑著龍攆停留在將軍府門外,氣勢磅礴,原本激憤的民眾紛紛匍匐跪地。
隊伍後,跟著一輛囚車。
車內女子穿著單薄的囚衣,雙手被粗重的鐵鏈緊縛在鐵柵上,在白雪紛飛中動無可動。身體滿布傷痕,連紅白的指肉都露在這片冰冷中,隱藏在囚衣下的腳踝,十三根穿骨釘牢牢地釘住,血與汙相互交融。
“阿寧,父親會為了救她而出來嗎?”
“如果負隅頑抗,那便先殺了她給鳳兒解悶可好?”
龍攆內傳出女子的嬌籲之聲,冷漠的皇帝溫柔地回應著她的問題。一國之君,被寵妃戲稱為“阿寧”,非但沒有惱怒,反而順著言語戲謔下去。
可他的眸底,不帶一絲情意。
囚車內畫溪微微揚起頭,散落的秀發隨風飛舞,兩鬢幾分散亂,擋住白皙髒汙的容顏。她用盡全力對將軍府緊閉的大門高聲喊道:“畫溪今日若死在這裏,隻當還清父親二十年的養育之恩,若有還手之力,定要護全自己的性命,西州氣數已盡,父親!”
“聒噪。”
話剛落下,一枚玉環從龍攆中飛了出來,直接打在了她喉部,血順著脖頸流在了囚服上。
“把她帶過來。”
冷淡的聲音落下,一旁兵士忙將畫溪從車上拽了下來。
光著腳,踉蹌著被推到龍攆前,雪地上一排血色腳印。
“跪下。”左右獻媚般一腳將她踹倒在地。
寒風刮過。
龍攆車簾飛起,無數人想抬頭,卻始終不敢挪動。唯有畫溪透過不遠的距離,看著那個曾經讓她魂牽夢繞,如今痛心疾首的人。
五年前,她離開將軍府,來到他身邊,以女子之身,帶領西州二十萬大軍所向披靡,擊退無數蠻荒小國,震懾中原。
兩年恩寵,皇恩浩蕩。
直到東蜀突然攻打西州,本該勝利的一戰,一場突發的疫病,畫家失去了八萬將士!
與此同時,蘇醒之時還衣不蔽體地躺在敵人軍營中的畫溪,再也不是常勝女將軍,她是整個西州的恥辱。
而她的親妹妹畫藍鳳,將軍府最受寵的女兒,搖身一變以醫女的身份出現,在解除疫症難題後,一舉封為貴妃。
她才知曉自己憧憬、愛護著的妹妹,不單奪走了她的丈夫,更是廢她武功,讓畫家萬劫不複的真凶!
畫溪牢牢地凝視著車內的奢靡之象,衣著淩亂地靠坐在帝王身旁的畫藍鳳玉臂微揚,從內監手中接過鸞鳳刺繡包裹的手爐。
那雙顧盼生姿的眸對上畫溪,起伏明滅,唯獨不見一絲愧疚。
畫溪將嵌在喉處的玉環狠狠摳了下來,一滴滴地浸染了囚服,蒼白的唇瓣微動,忍受喉嚨上的傷,一字一句地嘶啞道:“為什麼……”
“為什麼陷畫家於不義!”
畫藍鳳似是一驚,手爐砰然掉落,碎裂一地:“姐姐,你說什麼呢?”
畫溪捂住喉嚨,拚勁最後一絲力氣吼道:“你若還是父親與姐姐的鳳兒,便立刻讓他放了畫府的人,放了父親,一切罪責都由我來承擔!”
“你想要的……姐姐都可以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