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已經弄清楚了這兩位之間十分微妙的關係。在雲州與領主對抗的叛軍勢力中,胡斯歸本來是領袖,由於半年前策劃了一次成功的襲擊,誘殺了領主手下幾名得力幹將,被震怒的風離軒追得太急,無奈之下,借著龍淵閣書生闖入的機會逃離了雲州,龍雷成為了新的首領。但現在胡斯歸回來了,還幹掉了風離軒(雖然實際上是雲滅、胡斯歸、辰月教主與辛言四個人合作的結果),反而提升了聲望,讓龍雷感受到了強烈的威脅。
可見權力這種東西,無論大小,對當局者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雲滅想。在雲州這樣險惡的地方,而對著領主那樣非人的對手,人們仍然會執著千爭權奪利,而不懂得精誠團結。不過話說回來,風氏與雲氏之爭,又好到哪兒去呢?
龍雷說,風離軒剛死,正好趁虛而入。如果讓領主再提拔幾名得力幹將賣填補了空缺,機會就喪失了。這話貌似有理,但雲滅心裏清楚,所謂得力幹將.並不是對付領主的重點。從根本上來說,隻有不露痕跡的突襲,才可能有一丁點成功的可能性。像龍雷這樣大張旗鼓地殺戮,看來是立了威,實則打草驚蛇愚不可及。
胡斯歸這樣的陰險深沉的角色,才可能作為領主的對手。
但奇怪的是,胡斯歸卻極少和龍雷鬥口爭吵。一路上他並沒有對龍雷的號令提出過什麼異議,似乎是默認了現在的局麵。但雲滅絕不肯相信胡斯歸是這樣肯服軟的人,他的腦子裏一定在策劃著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
在裂章域的石原裏走了幾天,頭上每一天都會有迅雕飛過。但這片荒涼的石原給眾人提供了天然的屏障,隻需要往石柱下方一躲,就不會被發現。而萬一出現什麼追兵,那些怪石更是人們逃跑或藏身的好去處。胡斯歸沒有說錯,以此地作為起義或者叛亂的根據地,的確是最合適不過的。
“這是我挑的地方,”胡斯歸看出了雲滅的心思,“雲州看似廣大,其實不外是在有限的十二星域裏轉來轉去,出口又單一,非常利於強勢的統治。隻有裂章域才能給入騰挪手腳的空間。”
“那你手裏一共有多少人可用?”雲滅問。
胡斯歸苦笑一聲:“雲州總共能有多少人,能和宛州的公國們相比麼?我多年來苦心經營,也不過能聚齊幾千人手,但就這麼點家底,在我離開的日子裏,估計都被這位熱血上腦的新領袖敗得差不多了。”
龍雷陰沉著臉沒有回應,但看上去,胡斯歸應該點到了痛處。等到終於走到石原邊緣時,雲滅見到了叛軍的大本營。
大本營就在距離石原出口不足三裏地的一片亂石中,比地地形高低起伏,路徑複雜,方便疏散。,同時距離石原外的水源也。不遠處方便食水物資的運送――石原內部可是寸草不生的生命禁地。一頭頭沙馱進進出出,運送著糧食。而龍雷一定是通過某種方式發出了召集令.很快就有許多入陸陸續續找到這裏,聽候他的調遣。
雲滅一眼掃去,可以判斷出這些戰士有著不俗的作戰能力。單從眼神就可以看出來,這是一些在生死實戰中摸爬滾打出來的真正的亡命徒,也許武功招式不及東陸名家子弟們那麼精.卻絕對具備更強的殺傷力。這樣的一群人,如果放在胡斯歸手下,確實能發揮出很大的作用,但若交給冒冒失失的龍雷,隻怕免不了白自送死。
“怎麼樣,終於吵完了?”雲滅揶揄說。此時已經是東方發白的清晨時分,叛軍的首領們聚在一起商討了一夜,雲滅懶得去管,自顧自大睡了一覺。清晨起來後,正在眺望朝陽,胡斯歸已經從帳篷裏鑽了出來。
“吵完了,沒什麼好結果,”胡斯歸滿眼都是血絲,“龍雷那個蠢貨已經瘋了,他完全聽不進去任何反對意見,一定要趁著風離軒剛死的機會……對穀玄域發起總攻。”
“我不太清楚領主的兵力,如果拋開領主本人不計在內,你們有勝算嗎?”雲滅問。
“不能說完全沒有,”胡斯歸答得有些猶豫,“因為領主的確分不清我們的兵力究竟隱藏在哪兒,也不知道我們想要攻擊什麼地方。他當然也可以收縮自己的力量,全力防守裂章到穀玄域的連通點一旦那樣未免太示弱了,不是領主的風格。”
“所以你也並沒有堅持?”雲滅追問。
“因為我也心存僥幸,”胡斯歸說,“龍雷雖然目光短淺,具體到一場戰役的戰術指揮,倒的確是能手。拚一下運氣吧,這或許真是個機會。”
雲滅沒有說話,心裏卻生起了一陣疑惑。拚一下運氣?心存僥幸?這可不像胡斯歸一向的作風。以他的脾氣,原本應當無論如何也據理力爭,避免硬碰硬的傷亡,但他卻如此輕易地服從了龍雷。
這個死胖子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雲滅一時猜不透。但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無論身處怎樣的境地都有脫困的方法,因此並不緊張。生活於他而言,無非是解決一個麻煩,緊跟著再來一個麻煩,這個麻煩是在宛州、殤州還是雲州,其實關係不大。
他甚至在打著這樣的主意:拋開這幫內訌不休的蠢材,自己去解決問題。如果放在往常,以他的性格,隻怕早就這麼做了。但考慮了一陣後,他卻放棄了這個念頭。擺在明麵上用來欺騙自己的理由是“這些人我完全可以利用一下,免得自己太辛苦”,但在內心深處,其實還是在擔心任何可能導致失敗的因素。這一次是他人生中所麵對的最危險的挑戰,卻偏偏是唯一一次絕對絕對不允許失敗的挑戰。他不能意氣用事去冒險,哪怕為此暫時收束起往日的高傲,陪著這幫廢物在這裏磨蹭。胡斯歸是個無比狡詐的家夥,絕不可能把一切與雲州有關的事情都告訴他。如果貿然孤身行動的話,哪怕是一個細微的被忽略的環節,也可能帶來致命的後果。
事實證明他的小心絕非多餘。胡斯歸等人結束爭吵後,小睡片刻,便開始向裂章域和暗月域的連通點行進。按照元極道星盤的方向,從裂章到暗月,緊接著就可以到達穀玄,而穀玄域是領主的老巢所在。因此暗月域的防守時領主的重中之重,也是這一次叛變勝負的關鍵。開始向裂章域和暗月域的連通點行進。按照元極道星盤的方向,從裂章到暗月,緊接著就可以到達穀玄,而穀玄域是領主的老巢所在。因此暗月域的防守是領主的重中之重,也是這一次叛變勝負的關鍵。
“對了,暗月域裏,是不是明月的力量就完全被遮蔽了?”雲滅忽然想起這個問題。
“理論上應該是吧,”胡斯歸漫不經心地回答,接著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你是羽人,如果在暗月域的話,隻怕就飛不起來了。”
羽人的飛行是靠著背上通過精神力凝出的雙翼,而對絕大多數羽人來說,這樣的雙翼,需要感應到明月的力量才能凝聚。做口果暗月的力量占了上風,就隻有風離軒那樣的暗月之翼才能展開。
雲滅淡淡地點點頭。胡斯歸這家夥,果然隱瞞了很多東西,自己不問他就不說出來。在這個全新的陌生環境裏,非得加倍小心才行。
從裂章域到暗月域的連通點也被龍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決掉了,和上次一樣,幹脆利落地突然襲擊,負責守衛的幾十名士兵幾乎來不及還手就被殺得幹幹淨淨。胡斯歸沒有說錯,盡管缺乏長遠眼光,但假如具體到一城一地的爭奪,這個龍雷的確算得上將才。而他的身先士卒也頗能激勵士氣。
雲滅懶得出手,站在一旁觀察著龍雷的武功路數。他有些驚奇的發現這個用劍的人招數很有章法,一招一式間法度謹嚴,雄渾正大,隱然有東陸蕭族劍派的大家之風,和胡斯歸那種純粹要人命的邪惡狠毒的手法走的完全是兩種路數。這樣的劍招,如果遇上真正的高手,也許就會輸在那變招之間的一刹那的詭詐不足,隻不過眼下的敵人太弱,不足以對他構成威脅罷了。會是什麼人教給龍雷這樣的劍法呢?
雲滅看著最後一名領主的守衛倒下,不動聲色地隨著胡斯歸來到了連通點之外。這是一條平靜的小河,水麵在夕陽的映照下泛著粼粼波光,偶爾有一兩條魚躍出水麵,那些金色波光便片片碎裂開,隨著波紋蕩漾不止,接著複歸平靜。這種靜謐仿佛天成,即便是剛剛近在咫尺的慘烈廝殺,也沒能影響到它。
但胡斯歸卻粗魯地打破了這種精致的寧靜,他脫掉鞋,涉入河中,開始捉魚。和人們通常所采取的垂釣方式不同,他的手段更為直接而迅速,看準捉魚。和人們通常所采取的垂釣方式不同,他的手段更為直接而迅速,看準目標後,手往水中猛地一插,便會有一條魚掛在他的五指上被抓出水麵。
雲滅搖搖頭,估計是這胖子嘴饞了想要吃魚,不料胡斯歸抓起一條魚仔細看看,立馬隨手扔掉,再抓一條起來,看看還是扔掉。他禁不住說:“難道你要捉住一條和你一樣肥的魚才肯吃麼?”
胡斯歸瞪他一眼:“我可不是弄吃的!你們也都來幫忙,找一種背脊上有紫色斑點的紅魚。”
這後半句是向他的手下們說的,雲滅不再多問,反正自己不擅此道,下去也隻能礙手礙腳,所以隻是在岸上看著他們忙碌。
二十多個人一起下河尋找,但這種紫斑紅魚看來很是罕見,足足忙碌了大半個對時,才終於抓到一條。胡斯歸將魚提在手裏,驗明正身,順手就扔給了一頭正在岸邊饑腸轆轆卻找不到肉吃的沙馱。沙馱張開大嘴,嚼也不嚼,一口吞了下去。雲滅還沒來得及眨眼,沙馱就已經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了兩下,就此斃命。
胡斯歸籲了口氣:“還好,安全。”
雲滅一頭霧水:“鳥都毒死了,還安全?”
胡斯歸說:“鳥死了就對了,魚有毒,才說明水沒毒。”他解釋說:“我們需要穿過這條河之下的另一條暗河,那條暗河的源頭和一處充滿瘴氣的沼澤相通。根據每日的漲落情況不同.有時候瘴氣會溶入暗河.令河水充滿毒素.有時則不會。所以如果不想冒冒失失地被毒死.就隻好依靠這種不知名的魚來判斷。
“這種魚生活在暗河中,偶爾會出沒於外河,它體內本身蘊涵毒素,但和溶人了瘴氣的河水恰好可以中和。所以如果它身上帶毒,就說明今天暗河裏是安全的,我們正好泅渡。”
雲滅拍拍他肩膀:“看來你對雲州的一切還真是熟悉。”
胡斯歸簡短地回答“這些年我在雲州不是白呆的。此外,等穿過了那條暗河,我們就將到達暗月域,那就不是我的地盤了,一切都在領主的直接支配下,我們可能會遭遇到的敵人也遠比這兩天遇到的多。至於穀玄域,連我也從來沒能進入過。”
“那樣才有點意思,”雲滅看起來居然有點興奮,“這些天什麼事都讓你安排好了,老子的骨頭都要發黴了。”
胡斯歸苦笑一聲:“也許還輪不到你出手呢。看看我們的龍雷,說不定他一隻手就能解決問題。”
這話中飽含著譏諷意味,雲滅感到龍雷握劍的手上肌肉一下子繃緊了。看來這的確是一個不怎麼能沉得住氣的人。
二十四、戲劇性結局
作為羽人,雲滅對暗月這玩意兒並無好感。拋棄掉諸如“暗月帶來災禍”之類玄之又玄的說法,暗月對他的直接影響就是――不能飛翔。盡管他平時並不輕易使用飛行的本領,但此時走在暗月域裏,仍然有被鋸掉了一條腿的感覺。
胡斯歸不時幸災樂禍的看他一眼,那意思大概是說:現在你和我們一樣了。
和裂章域荒涼的石原不一樣.暗月域的植被生長異常旺盛,一進去就是一片廣袤的草原,那瘋長的綠色野草幾乎有一人高,讓人視線不斷受阻。而且草質怪異,而且不像尋常的草葉那樣柔嫩,而是粗糙堅硬,邊緣尤其鋒利,一不小心就會破割傷。好在胡斯歸等人對這片草原並不陌生,安排了熟手在前方割草開道,就像是在森林裏鏟除樹枝藤蔓開道一樣。隻是草叢裏撲飛著數不清的蚊蚋,一團團地向人們臉上撞去,即便準備了驅蚊水也沒那麼容易解決。當化整為零的叛軍分批泅渡並最終在草原中的一個水泡附近集結在一起時,每個人臉上都或多或少帶有一些蚊蟲叮咬的痕跡。
最後清點下來,可用之兵總計有將近三千人。相比昔年華族與蠻族作戰動輒數萬人乃至於數十萬人的規模,這三幹人實在是微不足道,但對於雲州這片荒蕪之地而言,已經是一個龐大的數目了。難怪龍雷如此有信心。
“本來該有差不多四千人的,”胡斯歸低聲對雲滅說,“龍雷這孫子,隻有勇力去蠻幹,卻不懂得保存有生力量。”
“你和龍雷交過手嗎?”雲滅問。
“沒有,好歹名義上他和我還是一撥的,但他的身手比起你我至少要差了一截,華而不實。”胡斯歸隨口說。雲滅點點頭,沒有再問,很快又想到兵力問題。三幹人的確不算少了,但敵人顯然並不隻有人,龍淵閣的書生們曾遇到過的觸須怪物、風離軒曾布下的殺人樹林,都是能在一瞬間取走無數人性命的東西。
還是覺得這一戰勝算極微,甚至於根本沒什麼勝算,雲滅的眉頭皺到了一起。可一向老辣的胡胖子為什麼不阻止呢?
接下來的幾天裏,胡斯歸和龍雷等人聚在一起謀劃進攻方法,雲滅無所事事,隻能坐在帳篷門口,看著草原裏似乎永遠不停息的雨水。按季節來看,現在應該已經是隆冬時節,但雲州的天氣好像也和東陸不大一樣。那些雨水並不帶來刺骨的寒意,卻好像連綿不斷的秋日絮語,把一陣陣的愁思帶給浸潤其中的人們。吹過草原的風把那些雨絲吹得歪歪斜斜四處飄散,在空氣中劃出晶亮的軌跡。
秋風、秋雨,加上暗月對人情緒的影響,雲滅很自然地又想起了生死未卜的風亦雨,這好像已經成了每天的功課。這個一輩子都把自己藏在高傲與自尊的外殼中的男人,一旦外殼上被弄出了一個小缺口,想要補上就不那麼容易了。當然,他絕不會把自己的真實內心顯於臉上,甚至在身邊完全無人時,也會在嘴裏用挺不耐煩的語氣嘟噥兩聲給自己聽:“真會給人找麻煩。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