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二奶”這個詞也像一根針紮進了洛水的耳朵,洛水站在外麵,聽到金紅英用不緊不慢的語調說出來的話,隻覺得吸進去的空氣全部變成了滾燙的液體,自己好像要窒息了。她甚至有些後悔,為什麼沒有早點對季澤剖白心跡,落到現在如此被動的地步。
“這古話說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二奶的女兒能是好女孩嗎?她是好女孩,她會消失半年,那半年你活得像鬼一樣,被她折磨得還不夠嗎?”金紅英不快不慢的話就像漫天的暴雨梨花針,洛水隻覺得如芒在背。
她原本垂在身體兩邊的手開始扶著牆,為了穩住身體重心的緣故。
季澤一直沒說話,可怕的沉默像巨石一樣壓在洛水的胸口,她想知道季澤的態度,可是他的沉默又讓她開始害怕了。沉默是冷漠據以開始的門檻,她想著她真是傻,當初徐靖身家清白,就是窮一點,都被他們薑家強烈反對,更何況她這種二奶的女兒,她怎麼異想天開想著要嫁到金玉滿堂的薑家來?
季澤這時候卻說話了:“媽,你認識洛水也有一陣了,你覺得她有什麼品質不好的地方嗎?”
金紅英鼻子裏哼了幾聲,緩緩說道:“沒什麼品質不好的地方,但是這孩子,太過簡單,而且感覺沒什麼見識,基本上到我們家也不會說什麼話,見人畏畏縮縮的,震不住場麵,我非常不喜歡這種小家子氣,這樣的老婆你娶進門,也隻能是一個擺設,更何況,她有一個二奶的媽!”
洛水就瞬間成了石頭人。
金紅英的聲音再次像刀子一樣傳了過來:“所以,你說要和洛水結婚我是堅決反對的,你爸也不同意,因為我們薑家丟不起這個臉!”
接著就傳來薑廣龍大聲咳嗽清嗓子的聲音:“你要玩你在外麵給她找間房子,在外麵怎麼胡來爸和媽都不會管你,但是你不能把她娶進家門。”
季澤說道:“爸,洛水人很單純,我和她在一起很輕鬆,我在外麵很累,在她麵前不用設防,我想家應該是一個放鬆的地方。”
薑廣龍卻慢慢說道:“兒子,你錯了,婚姻是一項投資,老婆是要共患難的,要進得廚房入得廳堂,所以娶老婆要睜大眼睛,一定要慎重,洛水那女孩很漂亮,拋開她家裏情況不說,也還算一個不錯的女孩子,我也知道你對她動了心,看你這半年煩惱的樣子就知道,但是她不適合作我們薑家的兒媳婦,我們薑家的兒媳婦要像你嫂子一樣。”
季澤也仍舊平靜的口吻:“爸,我和哥不一樣,集團的事我一個人能處理得來。”
薑廣龍繼續說道:“國美的事你知道嗎,黃光裕當年多厲害的人物,最後不也坐牢了嗎,如果他娶的是一個簡單的老婆,他坐牢後,他老婆能夠代他出麵管理國美嗎?鑫源集團的老總,他四十歲得癌症死了,老婆也是簡單不知事,一直在他的照顧下生活的,結果他死後,鑫源集團因為無人打理,他老婆隻能被迫變賣產業,鑫源現在也倒了。兒子,外麵人都說富不過三代,可我不希望是這樣的,我希望我們薑家的企業越做越大,走出中國,走向世界,爸爸對你是寄予厚望的,所以婚姻大事你要慎重。我還是那句話,洛水太簡單,你要放鬆和她在一起,你在外麵給她買棟房子,想輕鬆了就和她去住幾天,但是做老婆,她不行!”
洛水隻覺得耳朵嗡嗡地響,一絲冷笑浮上她的嘴角,這世上就是多了薑廣龍這樣有錢又不尊重女人的男人,才有了她母親一輩子的悲劇!他不但奉行這個理念,而且自己執行了一輩子,家裏一個老婆,外麵鶯鶯燕燕。
嗬嗬,她千方百計不想走她母親的老路,如今她想嫁的男人的父親卻在逼著她走這條老路。
洛水隻覺得沒有任何理由再呆下去了,她用盡力氣穩住身體重心,然後沉重緩重地轉身,打算悄悄地離開薑家,不辭而別。
季澤的聲音卻在她轉身的刹那傳來:“爸,媽,我說幾點,第一點,洛水她媽媽的事她早就跟我講過,我是一直知道的,我的觀念就是,她是她,她媽是她媽,洛水是什麼樣的女孩,我一清二楚;第二點,我知道我娶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她是不能為我分擔什麼,但是她能讓我輕鬆幸福,這是我最需要的,所以就算天有不測風雲,我們家以後出現國美那樣的事情,或者我意外生了大病,我也會在此之前,把一切都囑托好的。”
洛水一征,感動得無以複加,為了站在她這邊,季澤他,居然在他母親麵前撒謊。
季澤聲音很平緩卻很堅定:“總之,這輩子,隻有她讓我有結婚的念頭,你們同意我也要結,你們不同意,這婚,我也結定了!”
季澤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金石聲。
“你——”
金紅英和薑廣龍氣極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季澤卻站起身,匆匆出去了。
他擔心洛水,出來找她的,剛走到前廊,就聽到洛水輕輕叫他的名字“季澤?”他回過身來,就看到洛水站在紫藤花架下,穿著白裙子,就像一個楚楚可憐的小姑娘。季澤心裏一慟,知道他父母和他的談話她估計會聽到了,便快步走過去,對她道:“走,我送你回去。”
周邊花香如海,落英繽紛,很美的景,卻是那麼傷人的現實。
洛水垂臉站在那裏不動不動,聲音就像在哭:“我們算了吧。”莫名地又想起季琳和徐靖來,無望感讓她想放聲大哭迅速逃離,長這麼大,經了這麼多事,她從來沒有這麼羞辱和絕望過。
季澤握著她的手,那麼近的距離才發現她的眼裏有了淚水,眼瞼有如滴雨的屋簷。
“傻,我說的話你忘了嗎,我薑季澤想娶誰就能娶誰,除非是我自己不想娶了。”拉起她的手,快步往外走。知道他的父母剛才傷害了她,所以要帶著她遠離傷害之地。
從薑家花園走到車庫,再坐車到外麵的長街,洛水像從荊棘叢中穿過。到了外麵,她總算感覺能呼吸了。
“季澤?”她抬起淚眼,季澤嗯了一聲,把車停在路邊看著她,洛水費力地解釋,她想提高音量說出來,可是發出來的聲音小小的,有如蚊蚋,她說道:“我媽的事,我不是故意隱瞞你的,我是沒有勇氣開口,怕你看不起我。”
往事一幕幕,有如倒帶的影片,全到她眼前來。七月的陽光讓她有些暈眩,街上的車流人流更讓她如夢似醒,她仰頭看著他,想著如果她不是她,他不是他,隻是普通的兩個人,哪怕他再窮點,他們也會幸福吧。
富裕隻到中產,擁有它會獲得幸福,如果到了金山銀海的地步,可能就是遙不可及的距離帶來的傷痛了。
季澤笑了笑,更加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洛水不敢含著淚再細看他的臉,隻得垂下頭來,低聲道:“你現在知道了吧,這才是一開始,我不敢接受你的真正原因,我怕,走我媽的,老路。”話說到一半突然哽咽起來,她堅持說完,等到說完,眼淚再也控製不住,有如斷線的珠子,飛快地下落。
季澤也明白過來,心裏點點滴滴地,都是對她的心疼。他替她抹去淚水,對她說道:“你傻,父母輩的錯不能讓你來背。不要說了,我們回去吧。”他傾過身來抱了抱她,又在她的額頭上親了親,洛水才感覺好受了許多,努力笑了笑,季澤開著車帶她回去。
這次薑家老人的態度,讓洛水原本吊著的一顆心更加動搖不安了,她隻感覺,這一步步走來怎麼像背道而馳呢,她想嫁入薑家,可是如今看來,這個目標卻越來越遙不可及了。
她母親曾經二奶的身份,成了她前進道路上的一塊巨大的路障,她看著它無能為力,隻有季澤才有可能清除它。她的心一直搖擺,從來沒有安定過,如今聽到薑家老人這麼一番言論,自然就更加有如風中的柳絮了。
洛水無助的時候,她母親卻又添亂了。老太太約了金紅英出來喝茶。
她穿著打扮一新,通過洛水的手機通訊錄找到了金紅英的手機電話,金紅英接通電話,洛水母親就說道:“親家母,我有重要事情要和你說,這樣吧,不知你有沒有空,我們找個茶室或者咖啡室聊聊吧。”
金紅英自從知道她做過二奶,想著兒子是吃了砰砣鐵了心,被洛水這個狐狸精迷得七葷八素,找不著北,她一個辦法不行,隻能再想辦法,第二個辦法,就是想用錢說服洛水母親,讓她們自動放棄這樁婚事,所以她也有找洛水母親的打算。
如今老人主動打電話過來,雖然金紅英不知道洛水母親的打算,卻是一拍即合,當下就笑著說道:“好啊,你現在還住在我兒子的房子裏嗎,我叫司機開車來接你,杭州您不太熟,我帶你逛逛。”
洛水母親就說道:“沒住那了,我們約了在武林廣場見吧,那裏有個茶樓。”
金紅英自然也說好,雖然洛水很快從季澤西湖邊的房子裏搬出來了,但是對於洛水母女倆住在她兒子的房裏,金紅英一直心有不快,這種不快就像一塊無法消釋的積食,一直梗在她的心裏,每次想起,都很難受。
兩個老人在茶樓裏見了麵,洛水母親不知道金紅英找她其實是有事情,隻想著這個親家也沒有洛水形容得那麼可怕吧,這樣一想著,對於自己來這裏的打算也更加有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