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外,這座從夜夢中蘇醒的城市正準備迎接今屆“眠監獄獎”的幸運得主,樓內,卻平靜得像照鏡子。
曲折的樓間道上除了他們五人,再無其他生命。至少,在昭搖眼中是如此。
雖然隨處可見熱源監控器,五人卻走得隨心所欲,根本不擔心自己的身影被大樓控防係統捕捉。實際上,也的確沒什麼可擔心,他們的耳朵上都佩戴一顆銀耳扣,不僅用於通話,還能在各自身體一米的範圍內形成一道反熱源監控、反微粒捕捉、並且具有鏡麵反射效果的重磁保護層。
如果現實情況是他們五人走在樓道上,那麼,大樓控防係統能看到的畫麵是:走道空空。
呼……咬咬舌尖,昭搖輕輕吐氣。盡管不想讚美什麼,他也不得不承認——瑪媧組織裏的確什麼類型的家夥都有,有趣,有趣。
“昭搖,你已經歎了兩聲,怎麼了?”耳邊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是黑發的諾習,也就是走在他前麵的那位。
昭搖嘟嘴,“沒事。”
“嘻嘻,他大概還沒睡醒。”微沉的嗓音,是金發的諾林。
“昭搖,我聽隊長說,你當著賢的麵說和他在一起很悶。”好佩服的聲音,如果不是行動中,諾習大概會興奮地繞著他打轉。
“是很悶。”
諾習偏偏頭,表情不可見,嘴角的弧度卻特別明顯,“難怪Su對你一見鍾情。”
一見鍾……昭搖決定鄙視他,無視他。
“有人來了。”魁蜻輕聲提醒,放慢步速。
三人乖乖閉嘴,默默走路。智腦主控室在300層,他們從升降梯直落301層,再從301層步下300層。經過拐角,迎麵走來兩位同服色的警衛。大家都是從頭武裝到腳,各司其職,點個頭算是打招呼。
兩人與五人交錯而過,本應無事。然而,那兩名警衛與魁蜻錯身而過後,其中一名盯著諾林,步伐突然放慢,最後,停下步子。
他停他的,五人氣定神閑,繼續慢步。
“塞爾,是你嗎?”停下的警衛突然叫出聲,攔在諾林前麵。未等諾林反應,這名警衛突然拔出磁光槍,抵在諾林胸口,叫道:“你不是塞爾,說,你是誰……”
劈!一記手刀。
沒空聽他廢話,早已解決另一名警衛的石以定劈暈這名警衛,卻不料,在這家夥軟倒前,指尖扣動磁光槍,一道藍光電閃而出,直射諾林。諾林向右閃避,雖然避免了光速射透胸口的慘況,卻仍是劃傷肩胛,帶出一片血肉模糊。
“混蛋。”諾習急忙掏出止血顆粒噴在傷口上。
魁蜻抿唇,找到前方一間堆滿檔案的無人辦公間,將兩名突發的礙事警衛拖進去,示意其他四人也進去後,他將門關上。
“傷率多少?”隻聽這聲音,就可以想象出美人隊長正皺著眉頭。
“百分之五。”察看傷口的諾習估計著,他按下自己和諾林警衛帽邊的一個按鍵,帽子從鼻尖處開始向上卷曲,慢慢露出臉和頭頂,最後,帽子卷曲成一道黑色的半環式金屬條卡在雙耳之間。
雙子星的容貌,相似而俊美。
濃眉微皺,諾林輕輕吸氣,“沒事,至少我沒被烤成肉幹。”
“我該慶幸你沒被轟成原子粒嗎?”諾習白他一眼,一點也不接受他這個時候的幽默。他挑開布料,按壓諾林的傷口,按得諾林齜牙咧嘴後才悻悻放開,轉對魁蜻說:“隊長,肌肉損傷倒不怕,他的肩胛骨碎了一段,左手恐怕暫時沒法抬起來。”
“動不了?”
“是的。”
蹲在諾習身邊,早已卷起帽子的昭搖瞥瞥那名警衛,不解,“他為什麼叫你塞爾?”
“大概因為這個。”魁蜻點點自己肩上的一條號碼,“他們依靠這段數字來識別夥伴。”沉吟片刻,他問得有些無奈,“諾林,這五套衣服,你到底是從哪些家夥身上扒下來的?”
“嘿嘿……嘿嘿……”受傷的人回以傻笑。失誤,他的小小失誤。
石以定揉了揉他的金色短發,動作輕柔,聲音卻比冰山還冰山:“隊長,現在怎麼辦?”
是啊,怎麼辦?
他們來此的目的是侵入智腦主控室,既然選擇五人同行,自然有數字上的作戰需要,就算諾林的傷暫無大礙,他無法活動自如的胳膊卻會影響這次入侵的成功率。
怎麼辦?繼續,還是放棄?
今天的情況不算危急,諾林受的傷也不嚴重,但開啟智腦程度所需的人數不能少……魁蜻花了五秒不到的時間考慮加權衡,最後下命令:“繼續。”
諾林明白地點頭,整理衣衫,正要按下警帽,一隻手搭上他的肩。
“昭搖?”
“我試試。”扯下警帽向後一拋,也不管是誰接住,昭搖扒開諾林傷口四周的布料,麵無表情看了看。
“試什麼?”諾習不解。
“讓他的骨頭還原。”盯著血肉外翻的傷口,黑眸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可這兒沒有治療設備……”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昭搖打斷諾習,扯下手套扔進他手裏,光滑的指尖在傷肉上點了點,唇角驀然彎起,“你的血是淡紅色。”
“啊?是哦……”諾林笑了笑,“我的血大概沒有賢的血那麼迷人。”
“賢?”昭搖歪頭,“他的血是什麼顏色?”
“碧紫色。”諾林看了魁蜻一眼,見他沒有催促的意思,也就任昭搖在他傷口摸來點去,同時不忘生動形象地形容某人的血液顏色,“賢的頭發是淡紫色,眼睛是深紫色,他的血液是碧紫色,我見過一次。那時,他的血裝在一隻小瓶裏,像一杯迷人的碧紫色酒液,有一種碧璽融化的光澤。”
“是嗎……”昭搖心不在焉地聽著,他突來的舉動卻嚇呆了所有人——四個。
手一推,他將諾林推靠在牆上,兩手扶在牆邊,將諾林圈在懷裏,頭慢慢低下,氣息交錯……
他他他他他——想幹什麼?
諾習呆了,石以定目不轉睛,魁蜻不解。
粉紅的舌尖在傷口處輕輕一舔,昭搖抬頭,烏色丹眸鎖著傷口,淡笑,“你應該慶幸成為我的第二個病人。”
剛才在傷口處圈圈點點,他已經用淡紅色的血畫出一個奇怪的五邊形圖案,五指攏在圖案上,一串奇怪的語言從他嘴裏吐出來,一層無形的氣圈在傷口四周凝聚。片刻後,諾林感到傷口又麻又癢,骨骼神經不停抽痛,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體內拉扯著它們。
輕淺的呼吸拂動金色的發絲,帶來一絲幽幽的酒香,若有若無。
盯著近在咫尺的俊顏,諾林不覺屏息,神誌有一刹那的恍惚。他的瞳中印出一張線條完美的側顏,黑色的發絲垂在光潔的臉邊,有點光滑,有點淩亂,掩去眉毛和眼睛,讓人看不情那雙黑眸中的情緒。
當諾林感到胸口憋悶,慢慢調整呼吸時,他感到骨骼的痛感正慢慢消失。
剛才的一刹,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當昭搖停下那串奇怪的語言後,仿佛有一種光從黑色的發絲穿過,如微風輕拂,極快消失在發尾。那是一種非常黯淡的光芒,他甚至來不及判斷光芒的顏色。
收回手,昭搖保持低頭的姿勢,似在察看傷口,過了一會兒,他抬頭,拍拍諾林的肩,“動一動試試。”
諾林依言抬臂,痛感消失,傷口消失,偏頭一瞧,皮膚光滑,隻有衣服破了一個洞。
“你怎麼做到的?”他大驚又大喜。
“咒禁術。”昭搖甩頭,無意隱瞞,也懶得被他們東問西問,幹脆一次解釋清楚,“剛才我用的是咒禁術中的藥咒,它的作用就是治療。看你的傷口恢複程度,效果很明顯。我嘛,現在隻能算一個沒畢業的咒禁師。”
“沒畢業已經很厲害了,畢了業不是更厲害。”諾習笑容滿檔,兩眼閃星星,“隊長,你這次從Su隊長那兒借到一個厲害的人哦。”
魁蜻點頭,深深看了昭搖一眼,突問:“誰是你的第一個病人?”
烏眸瞥他,下一秒,昭搖甩開頭,“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魁蜻將警帽遞給他,大度一笑,笑容斂去後,神色一正,“浪費了多長時間,我們就要壓縮多長時間。”
“是。”三人收回驚奇的情緒,齊聲輕應,整裝待發。
昭搖嘛,他在一邊慢吞吞地戴警帽,慢吞吞地戴手套。
誰是他的第一個病人?
進入智腦主控室後,昭搖掃了按計劃忙碌的四人一眼,最後在魁蜻背後多瞪了一眼。
他的第一個病人是庸解狐,這沒什麼好隱瞞,他隻是不想提起而已。
解狐和魁蜻,都算是善於精密統籌的人。在某項行動之前,他們都會將所有信息了然於胸,諸如掌控行動區域的地圖和周邊細節,控防啦,守衛輪換啦,什麼地方應該有什麼啦,等等。他們都會事先確定行動的初始路線,並預演在行動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危機和變數,做好相應的防備和應急方案。最後,他們都會確保安全完美的撤退路線。
兩個人,既然有相似點,也會有相異點。
解狐與魁蜻的不同之處在於,魁蜻隻會預想己方的安全係數,對於他們在行動中造成的傷害和損失,全不計數,而解狐會盡可能地將雙方的損傷率控製在最低。
解狐不會在乎必要的損傷,但他討厭無謂的損傷。
“昭搖,準備開始了,快來。”黑發的諾習在製控台邊衝他搖搖手,手腕一動,一道金色物體在空中畫出一道拋物線。
“來了來了。”懶懶地回應著,昭搖接下金色物體。
那是一枚金色的鑰匙,長長的圓柄,末端有七個突起的齒輪條,正麵看,像一朵小花。
輕觸末端的小鋸齒,指尖處傳來輕微的刺激。笑了笑,昭搖走上製控台,依計劃將鑰匙對準鎖孔。
主控室很大,也很空曠,智腦是普通的圓形,沒什麼特色。五分鍾前,他們進入主控室。魁蜻在懸浮的二維主控台上輸入一串字符後,以智腦為中心,升起五個小型製控台,每個台上都亮著一道瑩藍色的顯示屏。要登入眠獎的獎金賬戶,必須五人同時插入鑰匙,這也是魁蜻設定五人同行的原因。而拿到這五把鑰匙的難度,對魁蜻就像倒一杯酒那麼輕易——昭搖目睹他在二維主控台上東敲西點了一番,然後,台邊亮起一道光柱,鑰匙浮在裏麵。
當然,這僅是一把鑰匙,魁蜻沒有取出鑰匙,他按下二維主控台上的某個鍵,隨後,在第一道光柱的四周又亮起四道光柱,後四道光柱中空空的,什麼也沒有。他再度按下一個製控鍵後,五道光柱開始擴散,融合,發出細小的“茲茲”聲。總之,一陣嘰嘰喳喳,眼花繚亂後,四道光柱中分別浮現一把鑰匙。
還真像是……光波複製……
“三,數完後插鑰匙。”魁蜻環顧四人,開始數數,“一、二、三。”
三字音落,五把鑰匙同時插入鎖孔,五秒後,一塊巨大的綠色實影屏出現在製控台中心。
綠屏上,一串串的文字和數字飛快跑動。
接下來的轉賬就簡單了,一串數字轉換後,石以定在賬戶內輸入一串命令,這串命令能夠讓智腦產生一種數據假相。完成後,他向魁蜻比個手勢,魁蜻點頭。兩人回到小型製控台上,魁蜻示意五人同時拔出鑰匙,綠屏消失。
收回小型製控台,將鑰匙放回光柱,先是外圍四道光柱內的鑰匙消失,然後光柱消失,最後,主光柱連同鑰匙一起消失。
最後,石以定在二維主控台上輸入了一段假象命令。
完畢,打道回府。
在安安穩穩走上301層時,五人之間生出一個小小的矛盾。
“現在,是向上走,還是向下走?”諾林扯著自己肩頭的破布料,伸個大大的懶腰。
“上。”下命令的同時,美人隊長看看肩上的數字,“除非你們想穿著這身衣服在街上大搖大擺。”
四人搖頭,無論從弧度上還是角度上,都難得的一致。
共識——這衣服太難看了!
“我們原路返回換衣服,我和石坐空航器離開,諾林、諾習和昭搖換完衣服後,下去。”美人隊長伸出一指點點腳下。
“沒問題。”雙生子齊聲應喏。
“從正門出去?”昭搖微笑。
“對。”美人隊長點頭,眼中的光芒銳利十足,“諾林,諾習,有個額外任務,用不著我多解釋吧。”
那兩名警衛……讓他們變傻,或是變呆……再不,最直接的……昭搖斷斷續續地猜測著,但他的猜測被諾林的話完全顛覆。
“明白,隊長,我把控防室的訊棒全部轟成微粒,怎麼樣?”
轟成微粒……昭搖不帶任何感情地瞟了他一眼。
美人隊長沒說什麼,而優美唇角彎曲的那道淺淺弧度,讓人肯定他現在的心情不錯,非常的不錯。
接著,五人原路撤退——換衣服——兵分兩路,該上的上,該下的下。
現在,距離九點還差十五分鍾。
十二分鍾後,三名英俊的年輕男子出現在一層大廳。
盡管三人走得很低調,俊美的外形依然吸引了不少欣賞的視線。經過牆邊的垃圾收集口時,其中一名拍拍手,似乎在拍掉手上的灰塵。
兩分鍾後——
昭搖走出眠獎大樓,突然,左側傳來不尋常的風聲。他退後一步,在這退步的刹那,一道人影飛飄而過。
視線追去,黑眸眯起。
這個……好熟悉的畫麵啊……啊,想起來了,踩飛鏡的家夥嘛,他身邊還是那名狼耳女子。
呼——又一聲,另一道黑影從眼前呼嘯而過。
眯起的黑眸睜大了眼。啊,是那名突然站在他身後的女子,好像……她要采訪那個踩飛鏡的家夥吧,自稱“風靡大編輯”的。
收回視線,昭搖挺挺胸,深呼吸,昂頭,舒胸吐氣。
荒度城的上空,實影投出眠獎委員會主席的身影。
九點整——
滿臉皺紋的眠獎主席衣冠楚楚,和藹可親,以他抑揚頓挫的聲音公布第94屆“眠監獄獎”得主——
“在今天這個榮幸的時刻,我們很榮幸地通知各位,本屆‘眠監獄獎’獲獎者是,布拉國,福拉福監獄。”
布拉布拉布拉……好熟悉的名字啊……昭搖徐徐斂眼,長長的黑睫在焰陽之下輕輕顫動。
抑揚頓挫的聲音繼續闡述福拉福監獄獲獎的權威理由——
“我們之所以將本屆‘眠監獄獎’頒給福拉福監獄,是因為——福拉福監獄為那些被懲罰者帶來高潮般的痛苦。”
咳……昭搖嗆了聲。
高潮般的……痛苦?
眉心微微抽搐,黑眸倏地睜開,昭搖偏頭,正好對上嘴角抽筋的雙子兄弟。
這一天——
正13點,“眠藝表獎”公布,得主是弗蘭國的內瑞法。在鋪天蓋地的空中投影和狂歡模擬演示中,人們對內瑞法的認識程度早已由全生變成半生半熟,再由半生半熟變成全熟。眠獎評委稱——他的模仿作品,讓虛偽成為真實,讓真實變得虛偽!
同一時間,昭搖揉著眼睛,喝著自在果酒,嘴裏不忘嚼魚絲。
正17點,“眠爆破獎”公布,得主是剪穀國的“昆”協會。眠獎評委給出的獲獎理由,無論正數倒數,連標點帶文字一共九個——力度!力度!力度!
同一時間,昭搖從美美的午睡中醒來。
根據他在荒度城度過的這幾天,通常頒完獎後,接下來會有狂歡,那當然也不缺乏獎品多多的遊戲。他吃飽喝足,正計劃晚上到哪兒贏一堆稀奇獎品回來,諾林、諾習出現。
“不用出門啦,今晚沒什麼狂歡遊戲。”諾林打個哈欠,為自己和諾習各倒了一杯自在果酒,完全不客氣。
昭搖站在露台眺望,果然,燈火輝煌的不夜城失去焰陽的照射後,竟格外黯淡,似乎陷入某種奇怪的氣氛——野性直覺通常很敏銳。
摸摸鼻子,昭搖回頭,張張嘴,還未發聲,看新聞的西進賢已經熟門熟路地開口了:“眠巨殘獎。明天,準確說是第五天和第六天的午夜交息之間,頒出以‘秒限’著稱的眠巨殘獎。現在,全城都等著看熱鬧,不知道這一次的‘巨殘’會頒給誰。”
“明天的獎很……銷魂?”昭搖歪腦袋。
“嗯,的確很銷魂。”西進賢完全接受他這個詞,靜了片刻,他幽幽一歎,萬分緬懷,“眠巨殘獎……啊,真讓人懷念三年前。”
“是啊是啊。”諾林、諾西心有戚戚地點頭。
“懷念什麼?”昭搖鼓起腮,瞪眼,三隻白癡雙料豬。
“昭搖啊,三年前的‘巨殘’得主可是瑪媧哦——”拖長尾音,黑發的諾習拋個電眼給他,表情恍惚,神遊宇宙態。
想當年……想當年啊……
三年前,第93屆眠巨殘獎,瑪媧以壓倒性的優勢獲此殊榮。當評委主席在限時30秒內吐出“Mava”兩個音節並飛快闡述獲獎原因時,實影忠實地記錄了他全身顫抖的一瞬。
瑪媧的獲獎理由不長,否則,30秒內很難闡述清楚,那些可愛的評委老頭非常明白這一點——它體現了扭曲的人道主義!
嗯——真令人興奮啊!顫抖啊!
扭曲的!
人道主義!
暈暈乎乎,諾習雙手捧心在房內打轉,“諾林,你猜這一屆誰會獲獎?”
“你很期待?”
“不,我隻是好奇。如果頒得名不符實,我們不如建議隊長直接把他們轟成原子粒當肥料,讓第94屆眠巨殘獎成為曆史。你覺得怎麼樣?”
諾林點頭,“好主意!”不愧是兄弟,臭味相投。
“不過,有點可惜,”想到什麼,諾習停止打轉,向後一倒,“我們的三隊這次也被提名了,可三隊長自動放棄。”
“哦?”昭搖湊過來,“瑪媧三隊被提名的理由是什麼?”
雙手高舉,諾習說話像吟詩:“他們有著令人不安的影響力,有著讓全盤古為之憤怒的號——召——力——”
力……力……力……
昭搖,“……”
“快點頒布眠巨殘獎吧,快點快點快點,我有點迫不急待——”
“我也是。”
盯著唱作俱佳的雙生子,一種強烈的悔意從昭搖心底升起。
他不該浪費精力施什麼藥咒術,聽他們的哀號絕對比聽這種顫抖到變質的聲音好。
第五章 現在還有文學嗎
沒……沒有了……
智腦主控室內,狂歡第五天,在距離“眠巨殘獎”的頒布還有15小時的現在,瞪著屏幕,評委主席陷入巨大的恐慌中。
000000000000000000……滿屏跑著數字0,看上去就像一堆齜牙咧嘴的嘲笑鬼臉。這種情況下,一個嘲笑就已經讓人受不了,更何況是一堆。
幽靈般的沉寂中,一批警衛和數名委員會成員呆呆看向主席。
主席正在發呆……
他們跟著發呆……
腦部脈衝短暫失常後,警衛長最先進入緊急狀態,他低聲示意警衛探查主控室有無異常,走到主席身邊。
眠獎的評委主席通常任期六年,這一屆的評委主席是一名精神矍鑠的可愛老學究,認識他的人通常稱他為帕帕爾。帕帕爾主席是純正的賽息國人,五官深邃,鐵灰色的頭發,睿智的眼睛,個子不高,但博學多才,言辭幽默,說話時帶有輕微的小舌顫音,仿佛在感歎什麼。
警衛長輕輕咳了一聲,“主席……”
“不不不!”
“主席……”
“不不不,不不不!”
“帕帕爾主席!”
“不不不不不!哦……”小舌顫音出現,“不不不!”
警衛長嘴角抽筋,不太明白他到底在“不不不”什麼。身為警衛長,他的職責是要找到問題的原因以及到底是誰幹的。想到這兒,警衛長深呼吸,試圖重新開口:“帕帕爾主席,我們必須……”
“不,不,不!我說不!”精神矍鑠的眠獎主席帕帕爾倏地轉身,雙手握拳舉在身體兩側,雙眼掃過在場警衛和評委成員,眼神銳利,語調急促,“聽著,各位,巨殘獎15小時之後就要頒布了,我不管他們最終會評出哪一個,但是,如果讓這些孩子們知道屬於他們的獎金失蹤了,隻剩下一塊獎章,而且極可能是對他們完全無用的獎章,我……我可以肯定,不,我完全肯定,荒度城明天就會消失。”
太……誇張了吧……警衛長訕訕無言,卻也知道這話並非不可能。
能上“眠巨殘獎”的結果名單,已經召示這批家夥不好惹,最好是別惹。
在這批不好惹的家夥中,又以壓倒性優勢勝出,獨占鱉頭者,凶險係數根本不敢想象。
“現在怎麼辦,帕帕爾?”評委之一開口,“我們應該慶幸發現得早。”
“怎麼辦……怎麼辦……不不,不能慶幸,我倒寧願沒有發現。”帕帕爾以拳頭輕輕摩挲鼻尖,思索著對策。睿智的雙眼眨了眨,他放下拳頭,“也許,有人可以幫我們。”
“也許?有人?”警衛長歪頭。
“對,有人。”帕帕爾不顧自己與警衛長之間一個腦袋加一個肩頭的高度,揪住警衛長的衣領,小小聲說:“從酒店記錄可以查到,他們現在肯定沒有離開荒度城。現在,孩子,快,快去把他們找來,就說……就說……”
“說我們需要幫助。”警衛長吃力地躬著腰,以便聽清評委主席比呼吸高不了多少的小小聲。
“對對對,我們需要幫助,孩子你說得對。”讚許地一笑,帕帕爾放開警衛長的衣領,並帶著一種慈愛的眼神拍了拍有點皺褶的布料——被他扯的。
“是,主席。”警衛長冷靜地點頭,轉身前,他看了眼跑動的屏幕,忍不住問:“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事?”
“我也想知道,孩子。”帕帕爾歎氣,眉毛垂成八字形。
十分鍾後,兩駕噴有眠獎委員會標誌的地跑在位於60層的露天台上慢慢升起。目標不遠,就是黑色大廈側方的酒店。半小時後,眠獎地跑回到原來的位置,後麵跟著三駕淡灰色地跑。開門後,一行人魚貫而出,進入警衛專中梯道。這群人約有七八名,抵達300層,在得到他們的許可後,隨行護衛守在外麵,其中兩人走進主控室。
從背後看,一人深棕色的頭發,身形高大,一人背影俊挺,步伐穩健。
“真高興見到你們,哦,我要再次恭喜你們!”帕帕爾以無比的熱情衝上前,禮貌地擁抱兩人,他也不繞彎,開門見山地說,“可我現在不得不請求你們的幫助。放心,請放心,不會牽扯太多,我僅代表眠獎委員會,希望請你們幫一個小小的忙,隻要查出到底是誰做的就行了。”
“做?做什麼?”背影俊挺的人環顧四周,衝急切的主席笑了笑。
“哦,情況我簡單說明一下。”帕帕爾拍拍自己的額頭,引兩人來到主屏前,“請看,這堆跑動的000……我討厭這個數字……哦,對不起,原本應該是本屆九項眠獎的獎金,但是——”他聳聳肩,“事實就是你們眼中看到的,獎金全部被轉走了。什麼時候被轉的,被誰轉走的,我們不知道,目前還沒查出來。你們看,我們的程序技師發現一段奇怪的命令,這段命令會產生一層數字覆蓋假象,讓我們以為賬戶上的數字沒變。”
“也就是說,我們的獎金沒了。這的確是件令人頭痛的消息,帕帕爾主席。”深棕發的男子外貌慈祥,他勾勾唇角,轉對背影俊挺的年輕同伴道:“我想福拉福島上的那幫家夥要失望了,倫克!”
他叫那人……倫克?
嗯,沒錯,這位外貌慈祥者正是代表布拉國出席眠獎的國防安全部長。對於本國福拉福監獄獲此殊榮,他顯得非常亢奮,而他的同伴,正是宮廷侍衛長倫克。
硬質的黑皮靴,筆挺貼身的製服,亞麻色的背背頭一絲不苟,英俊的侍衛長素有“冷硬派”之稱。
“既然是數字覆蓋假象,你們是怎麼發現這段奇怪命令的?”倫克雙手交疊放在腰腹處,聲音冷靜。
“因為在這群數字跑完後,中間會閃過一個……那個……就是……你們看,因為速度非常快,如果不用微秒定格,根本無法看清楚,是M……M……”帕帕爾指著屏幕末端,結結巴巴,嘴唇翕合,卻再也吐不出一個聲節。
倫克揚揚眉,並不掩飾自己的詫異。他順著眠獎主席微微顫抖的手指頭看去,屏幕已經定格住,畫麵模糊,像高速跑動的風在沙地上拉劃出的怪異痕跡,但不影響辨認。
那上麵,末端顯示的是……
“Mava!”倫克幫他念出來。
“對對對。”
倫克不明白的是:“主席,我們能幫到什麼?”
“我不想對付Mava,我也不會建議你們去對付Mava的,孩子,我不會,絕對不會,”帕帕爾主席淚眼汪汪,“站在眠獎的立場上,我希望你們能找到轉賬者,他們還在荒度城,我們找到他,也許是他們,然後,我們把獎金再轉回來。”
好!
好個——異想天開!
倫克瞥他一眼,“您確信他們在荒度?”
“確信。”帕帕爾萬分堅定地點頭,“要開啟眠獎賬戶,隻能在這間主控室。他們一定是什麼時候潛進來的。”
倫克看了國防安全部長一眼,見他斂眼默許,不由低頭思索——主席請他們幫忙,也就是在荒度城裏找人,不算困難,而且,有一點很明顯,這個睿智的老學究不想讓賽息國與Mava直接對上,所以才會找上這次獲得眠監獄獎的他們。
睿智和狡猾算不算兄弟呢?
或者,表兄表弟?
微不可察地勾唇,倫克緩緩抬眼,掃過主控室的幾名評委和警衛。這個小老頭哼哼唧唧了半天,無非就是讓他們出麵。這幫評委總是年紀大的居多,臉上的皺紋就像海鳥的翅膀,飛翔又飛翔。老實說,如果不是為了陪同安全部長來參加什麼評選,他現在寧願去找那個破壞宮廷舞會而且炸了他心愛地跑的家夥。
那家夥是他心頭的一根刺,可他現在連那家夥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混蛋……
“倫克?倫克?”布拉國安全部長走到他身邊,放輕聲音,“如果隻是找人,再將金額轉回來,我倒覺得可以幫幫忙。畢竟,我們獲獎了。”
“這是您的命令嗎?”倫克回以輕聲。
安全部長搖頭,“不,隻是建議。”
“是,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倫克輕輕點頭,轉看淚眼汪汪的帕帕爾,“主席先生,我們可以在狂歡結束前協助您,但是不保證一定有結果。”
“謝謝謝謝,你是個好孩子!”帕帕爾捂著胸口,長長吐了口氣。
“我可以調配您這兒的人力和資源嗎?”
“可以可以。”
“您確信他們會在這段時間裏聽我調遣?”
“沒問題,孩子,我讓他們全力配合你。”帕帕爾親切地為倫克拍去肩上不存在的灰塵。
倫克禮貌地垂下頭,眸子快速一滾,瞥了安全部長一眼後,直視帕帕爾,“主席先生,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找不到人,您打算怎麼辦?”
就算布拉國扼腕這筆失之交臂的獎金,倫克卻確信他們的君主更重視獎章,可對於其他獲獎者,特別是“爆破”、“巨殘”得主,委員會又打算怎麼去應付?
“如果真的沒辦法……”帕帕爾垂下眉毛,歎氣,豁出一切——“最後,我也隻能向各位獲獎者說明真實情況。”
哦,明白明白——倫克了悟地點頭,“也就是說,我們隻是在做補救嚐試,對嗎?”
帕帕爾看他一眼,很苦惱,卻也不隱瞞,“是的,孩子。我們能做的,隻能是嚐試去補救。”
“明白了。那麼,就從可以在300層自由出入者的名單開始,好嗎?”倫克將手扶在胸口,俊然躬身,對帕帕爾行了一個標準的宮廷禮。
十五小時後,“眠巨殘獎”出爐。
登孫國,“雨令”組織,從寥寥無幾的競選者中脫穎而出——也不知算不算真的“脫穎”——總之,他們獲獎了。
帕帕爾主席依然用他抑揚頓挫的聲音公布了獲獎理由——他們以沙漠般的熱情、恰到好處的野蠻和最蹩腳的善良,給了我們一張讓人落淚的假麵具。
全城死靜。
全城恐慌。
這段時間裏,荒度城的確發生了一些事情,吵吵鬧鬧,尖叫不斷。
二十一小時後,也就是狂歡第六天的夜晚,“眠文學獎”出爐。
這次的“眠文學獎”頒給了荷銀國的塗音,一名實際年齡260歲,外貌年齡卻是26歲的女作家。帕帕爾主席闡述的理由是——她善於刻畫角色的脆弱心理,驅策人們探尋扭曲心靈中的真實。
聽著無處不在的頒獎聲音,放眼半空中播放的實體投影,昭搖掏掏耳朵,“現在還有文學嗎?”
野性思維不需要“文學”這種東西,不過這讓他想到解狐。那家夥長著一條滿是皺紋的舌頭,常常說些不必要的廢話……
“文學?”露台上的西進賢聽了這話,似諷似譏地一笑,“我想盤古星上還是有這種東西。”
沉吟片刻,昭搖非常慎重地問了句:“西進賢,你的獲獎理由是什麼?”
“我現在還沒獲獎。”
“遲早也是你的。”昭搖鄙視他。該做的他們都做了,現在還有誰敢跟他爭什麼生化獎,可他居然好意思說“我現在還沒獲獎”,騙鬼呀。
搖搖手,西進賢糾正:“不是遲早,是自然。我的提名原因很簡單,因為我發現了一種能夠淨化特殊土層中有色金屬的蘑菇。”
“蘑菇?”
“對,我叫它漿菌蘑菇,它能吸收地底的有毒金屬,達到淨化的效果。其實……唔……”紫眸投向夜空,賽息國地界上,柔和的金變月讓人沉醉,他想了想,沉吟,“嚴格說起來,不算太驚喜的發現。我當時在瑪媧研究一種擴散式菌叢武器,正好要用到這種蘑菇。因為蘑菇太多了,被瑪媧裏的廚師拿去配菜,然後,我在某一天突然發現這種蘑菇變得非常美味……”
“等……行了,夠了,你給我等等。”昭搖打斷他,“你說蘑菇美味?”
“對。”
“……騙人,你明明說它是用來淨化有毒金屬的。我沒錯聽吧?”
昭搖在開口前那很不信任的短短沉默惹來西進賢的瞪,紫眸一眺,風情萬種,“你沒聽錯,漿菌蘑菇的確很美味。如果不是因為它美味,我也不會去研究它,也就不會發現它是因為吸收了有毒金屬之後才變得這麼美味。”
換言之,西進賢的發現,不過因為一盤異常美味的蘑菇。
當然,不是人人能從美味中發現淨化土地的東西,不管是歪打正著還是正打歪著,他的漿菌蘑菇得到了眠獎的認同,真是可歌可泣,可喜可賀!
“……”
“昭搖,你現在這種表情,是難以置信嗎?”
“……我想嚐嚐那種蘑菇。”吞口水,吞口水。
西進賢表情有一刹那的不自在,他垂眸掩去,淡如清風般笑了笑,然後注視昭搖,若有所思地低喃:“難怪……難怪Su要招攬你。”
嘿嘿……有點意思……Su,你的眼光總是那麼奇特……
笑……陰險的笑……
喂喂,想吃蘑菇和招攬完全牽不上關係的……因為吃不到,昭搖暫時也不去想漿菌蘑菇會是怎樣的美味,瞟瞟笑容陰險得媲美狐狸的西進賢,他決定不理。左扭扭,右扭扭,伸伸懶腰,他鬥誌高昂,“文學獎已經出來了,城內應該恢複狂歡了吧?我要去贏獎品。”
“現在?”西進賢看看時間,提醒他,“諾林、諾習不是讓你等他們一小時嗎?”這三個家夥自從幹完一瓶自在果酒,幹掉昭搖在遊戲中贏回來的、能吃的東西,就時時想著再借狂歡剩下的日子贏些小獎品。
“等他們?”勾起一縷淺紫的發,夾在指尖纏繞片刻,昭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