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鬼妻,你是我的亡夫。你娶了我,娶了見家的鬼女。記著!從今夜起,你有了一個妻子,她叫日開,見日開。”
“不是!我沒有娶妻,更沒有娶鬼女,一切都是幻覺,不存在的。”
李別恨倏地從床上坐起來,怔怔的雙目對著窗外的拂曉。好可怕的夢,若非此刻他正好端端地坐在暖榻之上,身旁又未有其他怪異的東西,他還真以為昨夜那個幽藍的夢是真的。
“唉!”大約是迎娶宣州未婚妻一事勾起了他的心煩,別恨甩甩腦袋準備上路。披衣的手停在半空中,那口剛呼出去的氣鬱結於胸,難以解開,緊抿的嘴唇更是不受控製地咆哮如獅吼:“見錢開——”
“怎麼了?怎麼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見錢開趴在門邊有好長一段時間,怎麼說這場冥婚也牽扯到他能否活著為見家傳承香火,他哪敢懈怠?
別恨伸直手臂直指牆上不知何時出現的畫卷,“這是什麼東西?”
“你昨日撿起的那幅畫啊!”
是了,這不正是他昨日在路邊撿起的那幅再普通不過的畫嘛!紅衣女娃撐著把紅傘落寞地徜徉在紅色豔陽之下——那幅紅到讓他發噓的畫卷,畫中的女娃正是昨夜爬上他的床,宣布是他鬼妻的娃娃。
別恨沒辦法再寬慰自己動蕩不安的心情,他需要見錢開給出合理的解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女娃是誰?為什麼昨晚她會爬上我的床,還說我是她的亡……‘亡夫’?”再待在這間屋子裏,他真的要變成亡掉的夫了。
聽他這麼一說,見錢開不怒反樂,“你說她昨夜爬上你的床?還說你是他的亡夫?”他笑得誇張,笑到別恨忍不住想捏扁他的臉,“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
他被鬼壓床,竟然還被說成是太好了。別恨不期望其他,隻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別告訴我,你認識那個紅衣娃娃,更別告訴我,所謂的洞房是我和她的洞房。”
“恭喜,答對了,親愛的妹夫!”
“妹夫?”這已經是別恨第二次從見錢開的口中聽到了這個稱謂,也許他是遲鈍了些,但在事隔一日之後他終究還是明白了,“這畫上的女娃是你的妹妹,你是在幫她找亡夫,而這個倒黴的亡夫恰巧就是我?”再不願意承認,真相也有來臨的一天,容不得他逃避。
既然他主動麵對,見錢開當仁不讓地揭開真相,“你昨天拜的那個牌位就是我妹妹日開的,她五歲的時候就摔死了——是被一個什麼什麼該死的少莊主從高樓上推下來的,算算也有十二個年頭,若是活著去年就該嫁人了。我夢見她托夢給我,要我幫她找一個亡夫。感謝上蒼將你派到了我的麵前,這就是緣分啊!”
緣分?還感謝上蒼?別恨恨得直想罵老天爺,“我說大哥啊!我是要趕去宣州娶親的,你給我半道中鬧出這麼一出,你叫我如何是好?”
衝著他叫他一聲“大哥”的份上,見錢開決定原諒他對妹妹的褻瀆,“你娶你的親,跟我妹妹有什麼關係?不過記著,不管你娶的是誰,即便是當朝公主,鬼妻最大。別怪我沒提醒你,既然你昨夜見到了我妹妹就說明她對你相當滿意,惹火了她,我怕你扛不起啊!要知道,你即便再厲害也鬥不過鬼的,死人無畏。”
好一個死人無畏,的確人死即空,無所畏懼。別恨更是不能小家子氣地跟死了十二年的鬼娃娃爭強鬥狠,隻是……
“我何時娶了她?我怎麼不知道?為何她昨夜好端端竟要爬上我的床?”
看來這個路邊撿來的妹夫有點呆噯!大舅子指點一二,“你難道忘了嗎?昨天你剛進我家門,就衝著正堂的牌位作了三個揖:一拜了天地;二拜了我老娘,就是高堂;三你是衝著牌位叩的,也算是夫妻交拜。怎麼不是成了親?隨即我把你推入洞房,你甚至還……”
“喝了合歡酒。”一切都明白了,別恨卻顯得更呆了。雙目放射出慘綠色,他連哭的力氣都沒了。
也許,爹說得對,他真的有點呆,竟然會糊裏糊塗就娶鬼為妻,還是一個五歲的小鬼頭,真是活見鬼!忍不住,他望向牆上懸掛的那幅紅衣紅傘女娃圖。
“她……她在衝我眨眼睛!”
屏住呼吸,白眼珠慢慢向頂部聚集,別恨隻剩下喃喃自語:“一切都是幻覺……幻覺……不存在的。”
慘叫一聲,他倒。
將見日開的牌位放進李別恨的包袱裏,紅衣紅傘女娃圖卷成柱塞進他的手中,見錢開以大舅子的身份恭送著他。
“妹夫,走好!沒事千萬別來,記住了,沒事千萬別回來。你就帶著妹妹四海為家,共享大好河山吧!”
他想噴血!別恨緊纂著手中的畫卷,連罵人的力氣都被剝奪了。莫名其妙娶鬼為妻,竟還要帶著她的牌位和畫卷去迎娶他遠在宣州的妻室。如果這就是緣分,上蒼未免對他太厚道了。
“我說大哥,我沒有娶妻的經驗。您看,是不是將牌位和畫卷先放您這兒,等我從宣州娶妻回來,累積了一些經驗再來取。”他可以對天發誓,等他從宣州娶妻回來,絕對……不會再路過這裏。
見錢開才不會相信他如此笨拙的謊言,說到底他就是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妹夫啊!我看日開還挺喜歡你的,嫁亡夫難得能嫁到自己喜歡的人,為了成全我鬼妹妹的一點小幸福,你就別再掙紮了。反正,休鬼妻是不被允許的。親也成了,洞房也入了,你就認命吧!”
除了認命,別恨實在想不出其他解決之道。拉了拉包袱,再捏捏手裏的畫卷,別恨在毫無挽留的情況下,踏上了去宣州的官道。
埋首趕路,他一路想著這件窩囊的婚事,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要是讓爹和二弟知道了整件事的經過,一定又要罵他“豬頭”了。不知道還有沒有辦法挽回哦?他的腦袋一向遲鈍,一時半刻想不出任何妥當的方法。
眼見著天也沉了,日也落了,肚子也餓了。別恨決定找一家客棧坐下來邊吃邊想,順便解決今晚的住宿問題。
“店家,來幾個招牌菜,再燙一壺酒。”在莊上的時候他鮮少喝酒的,怕被爹訓斥,更怕二弟埋怨他不做事還隻知道享受。如今獨身在外,反倒自在了許多。
手肘撐著頭,說好不再想那些煩心事,可腦子還是不受控製地想著鬼妻的事。如果,隻是如果,他也仿照見錢開的做法將畫卷丟在路邊,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像他那麼笨地撿去畫,隨即娶鬼為妻哦!
這是個很值得探討的問題,他覺得……
“你壓到我了。”
環顧四周,不見有人。別恨告訴自己:幻覺,一切都是幻覺,不存在的。
“店家,菜呢?我要吃菜。”早吃早休息,睡著了也就什麼都不想了。
“你壓到我了!”
誰在跟他說話?別恨揉揉眼睛,確定自己還沒有呆到看不見人的地步,“店家,酒呢?我要喝酒。”喝醉了,就真的什麼都不用想了。
“你壓到我了,相公!”
相公?好刺耳的稱呼,別恨無法再欺騙自己,他摸索著聲音的出處,像是從包袱裏傳出來的。包袱?他手忙腳亂地這就要打開包袱,不行!萬一裏麵有什麼怪物豈不是要嚇壞了整個店裏的人。店家做生意也不容易,他得積德。
拉開一道縫,別恨伸進腦袋向裏探去,有雙滴溜溜的眼睛正探出來對著他眨巴。好熟悉的眼神,還有那熟悉的感覺,紅彤彤的錯覺。難道是……
“嗨!相公,還是,你喜歡我叫你‘夫君’、‘老爺’?”
“幻覺,一切都是幻覺,不存在的!”
別恨悶哼一聲,直直地向後倒去,手中所握的畫卷卻是緊緊的。
那是遺留了一甲子的記憶,上蒼注定要讓他再度擁有的前世。而今生,他是否又可擁有呢?
何謂前世,孰是今生,紅塵男女徘徊莫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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