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找個機會跟她說明白,像是怕自己動搖,別恨索性坐在日開的房門口等著他。好在第一時間看到她,在勇氣尚未銷毀之前將心中的決定告訴她。
坐在日開房門口的石凳上,別恨以手肘撐頭不時地打著瞌睡。直到拂曉來臨,東方泛白,隨著“吱呀”一聲,門打開了。
“別恨?別恨,你怎麼在這兒?”龔榭茫然又好笑地看著半個身子倚在石凳上的別恨,“你要睡怎麼不回房睡?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她這一出聲,徹底地喚醒了別恨,他“噌”地從石凳上飛起來,畢恭畢敬地站在她的麵前,像一個懂事的孩子,“你這麼早醒了?”
龔榭仰頭遙望天色,“不早了。”
“是不早……”收住話尾,別恨忽然想起來了,“龔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裏?”這不是日開的臥房嗎!
龔榭臉上稍顯難言之色,波動的情緒很快被掩飾起來,“日開她還比較小,所以我過來看看她睡了沒。你沒有看見她嗎?她剛剛才從房間裏奔出去的。”
怕龔家的人說閑話,別恨對外宣稱日開才十一二歲。好在她瘦小的身體完全將眾人蒙騙了,否則又不知龔家會如何針對別恨。
聽說日開已經起床了,別恨略顯失望,“真不好意思,她果然是個小孩子,還得別人掛念著。”誰掛念她,還不是他嘛!
龔榭聽了這話,唇角輕扯悠悠地笑了起來,“原來你也會掛念她?”
那口氣好像他之於日開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別恨聽著不自在,卻又怕龔榭誤會慌忙辯解起來,“不是的,不是的,她……她小嘛!在這裏又是人生地不熟,所以我多照顧她一點是應該的。你可千萬別誤會!”
不解釋還好,他冷汗下滑的趨勢卻由不得龔榭忽略,“她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小丫頭,我有什麼好誤會的。倒是咱們……”
咱們?首遭被人用“咱們”劃分,別恨還真有點不太習慣,“有什麼事請龔小姐明示。”
真是個傻瓜,一對未婚夫妻,女子說“咱們”,準相公還要求明示——她就給他明示好了,“我是說咱們成親的事你覺得如何?”
又提成親,別恨在心裏直皺眉,自從來了龔府,一再地被人指點成親,龔家上下要真是那麼著急,就幹脆直接將事給辦了好了,“還請小姐抉擇。”
“那我就明白說了,”龔榭眉眼處帶著一抹算計,別恨以為自己看錯了,也沒當真。她優柔婉轉地走到他身邊,伴在他的耳畔輕聲低語:“咱們的事盡快辦了吧!”
盡快?有多快?
三天?夠不夠快?
李別恨站在大紅花轎前,眼神卻不自覺地四下瞟著。這三天裏他好像就沒看到日開,也不知道她去哪裏了。不會是見著他要成親終於死了心,回地府去了吧?
不像是她的個性會做出的事,那她究竟去了哪裏呢?別恨蹙著眉煩惱著,都沒發現花轎已臨門。
“新郎官,別呆了,快點接新娘子吧!”
是了,花轎裏是爹為他訂下的娘子,龔府的千金榭小姐,他終身的伴侶,也是臥泉山莊未來的當家主母。他不了解她,隻是知道爹很中意這門親,隻是知道她是名門之女,隻是知道……她是個人,有具和日開不同的軀體。
伸出手,他伸向紅色花轎前,望著喜娘攙扶的芊芊之軀,他隻是用一隻手握住了紅線的這一端,另一端停駐在紅色喜帕的下麵。而他空中的那隻手始終藏在袖中,那裏隱著一塊靈牌,上麵書寫著“李氏日開之位”。
今日,是他和龔榭成親的日子;今日,是他娶鬼妻之時。
也許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也許他沒有宏圖偉誌,但他答應她的事,他絕對會做到。這一生,她是他的鬼妻。
扯動著手裏的紅線,在眾人的賀喜聲中,別恨走上高堂,“日開,我們已經到了高堂,你準備好了嗎?我們要拜堂嘍!”
堂上隻有龔明在座,其他座全都空著。也許爹真的對他這個兒子很失望吧!成親這樣的大喜之日,爹沒來,二弟也沒來,他所有的親人都不在。
握緊手中的牌位,依稀間他好似看到身邊的新娘握著一把紅油紙傘。大概是他眼花了吧!又或許握著紅傘拜堂是這裏的風俗,他一個新姑爺什麼也不懂,不好多嘴。
可那紅傘真的很像日開收陰魂的那把傘,太像了。
“一拜天地。”
撫著袖中的靈位,別恨向天地作拜,身邊的紅色喜帕下新娘亦然。
“二拜高堂。”
就讓龔家老爺做你我的高堂吧!別恨帶著靈位再拜。
“夫妻交拜。”
他的手輕撫著牌位上的字,雖然是藏匿在袖中,他依然可以準確地判斷出它的正反。這是他親手做的靈位啊!
將那有字的一麵對著自己的身體,所有的禮在看不見的袖中清晰地完成。
“禮成!”
禮成!終於禮成,這一天他娶了新婦,亦娶了鬼妻。
日開,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名副其實的鬼妻了。我答應你的事都已辦到,你呢?你又在哪裏。
別恨煩躁地四下望著,想要找尋日開的鬼影。她的身形那麼小,也許藏在人群中不叫他發現。可是她那麼小,外麵觀禮的人又那麼多,她不會被陽氣衝撞了嗎?上次王大力就是聽道士的話用了這一招,這才捆住了她的手腳,他不想叫她再遭罪,也許她還是不來的好。
交雜的思緒充斥在他的腦中,別恨不停地甩著腦袋,目光所及是一片片鮮紅,古老的記憶正在喚著他的神誌。依稀中他也曾被浸泡在這樣的紅色中,那樣鮮紅的色彩刺得他睜不開眼睛,步履蹣跚,他踉蹌著摔倒在堂上,丟了龔明的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