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愛情交加(1 / 2)

現在,他們又坐在一起吃中飯了。裏畈路太遠,船在路上光是單趟就得花兩三個鍾頭。桑懷仁中午是不會回來的,還是那張桌麵跟銅板一樣木沉的八仙桌,還是那麼幾個人。早上她坐在朝西那邊,這回她故意選擇麵北,可是他跟著選擇在朝南位置上,那是他父親的座位。她忽然變得跟少女一樣羞怯、文靜,然而又抑製不住地心跳、臉紅。

她吸引了他!她居然把他也給吸引了!

她的心裏又一陣狂跳,然後是驕傲和感激。雙方目光再次相遇的時候,他們已經像情人一樣互相交換著盛夏裏的太陽光一樣的灼熱。盡管他們之間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過。高潮緊接著出現在他們用完膳後一起從偏院裏出來的時候,他們本來朝著同一個方向往正屋那邊走過去的,她忽然記得自己把一塊披巾丟在飯堂裏了,一轉身想回去拿,卻忘了背後還緊緊跟著他。於是他們撞在了一起,她撞在了他的懷裏。這時候她才發現他的高大和他這個年齡具有的強壯結實。他們雖然很快就分開,但兩個人都知道自己故意拖延了幾秒鍾。就在這幾秒鍾裏,她聞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胰子味兒。這種氣味使她以後沉浸在對往事的美好回憶或者充滿向往和渴望時,總會長久地出現在她的鼻子裏。

她該和往日一樣進行她的午睡了。當她輕輕合上眼的時候,就聽見桑懷仁走進房裏來的腳步聲。“老爺你回來了?”她躺在那裏閉著眼問。可是老爺沒有答應她。她睜了下眼皮,卻意外發現竟是他,正站在她的床邊默默地望著她。她忽然衝動著想要不顧一切地冒一次險。她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那股淡雅的香胰子味兒的逼近,漸漸包圍住她整個呼吸。跟隨而來的將會是那種早已在桑懷仁身上失去了的雄性的強壯和霸道,她微微仰起了她的吻部,翕動了嘴唇,似乎渴望接住什麼。

他也跟著她往那個地方滑過去。可是她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無所顧忌,當他懷著一種得逞後的喜悅剝去她的衣服的時候,甚至還帶著那麼一絲羞澀。

事後,她又覺得不可思議和懊悔,這個簡直可以做她兒子的年輕人——豈止是“簡直”,而是完全可以!她怎麼會和他這樣?!她仔細回憶了整個過程,一切都好像是在做夢一樣,她甚至想不起來他們之間都說過些什麼話,直到現在她還沒有聽到過他喚過自己一聲什麼。桑懷仁絕不會想到他才出去了短短大半天時間,他們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背叛了他!她在傍晚看到老爺滿臉疲憊地回來時,心裏內疚得想哭。她想起五年前當她還在“滿樓春”裏攬鏡自照,為自己日漸憔悴的花容黯然神傷的時候,是老爺花了五百塊大洋,然後用一頂小轎把她抬到一艘烏篷船上,親自吱嘎吱嘎地搖著櫓把她接到了這條小鎮上。入寢的時候,她把所有的愧疚和感激都在老爺身上化作了溫柔和愛撫,她柔軟得像隻貓,又像米糕一樣充滿了粘性。但老爺不想,老爺歎息了一聲說:“我累了,睡吧!”

老爺的家產越來越豐,身子卻越來越瘦。老爺很多時候都會犯風濕病,天一冷或一濕悶,晚上睡時兩條腿就沒地方去放了。那是老爺年輕時累撐下的。老爺十八歲時為逃壯丁,從浙西的一個山窩窩裏逃到裏畈,一開始就專在那些有錢人家的烏篷船上搖櫓拉纖,走過無數水路。無論寒冬酷暑,都在無數河灘上留下了腳印子,鑽過無數蘆葦蕩和茅草叢,穿著破草鞋的雙腳喀刺喀刺地踏碎過多少冰碴子,又在饑餓時生生地抓吃過多少揚在河邊的麥穗和豆莢。老爺晚上和她做完那事,一時還沒有睡意的時候,就常常會跟她講他年輕時的這些經曆。當然老爺也不會把一切都講出來,老爺也有老爺的秘密。

於是她枕著老爺的呼嚕聲入眠了。夢卻還沒有完全進入,就又像小魚一樣撲嗤一聲輕輕躍出了記憶的水麵。她撫摸著老爺瘦骨嶙峋的背,她還在為自己剛才的激情所深深感動著,她渴望著他能突然轉過身來,哪怕粗暴如二十多年前那個強暴她的歹徒也好。

他們又坐在一起吃早飯了。現在他隻低著頭吃自己的早飯,他沒有再看她一眼,她知道那是老爺坐在自己旁邊的緣故。他真謹慎,她想,他平時很少說話也正是出於謹慎吧。

再吃中飯的時候,桑懷仁又跑到裏畈去了。她們仍然對著麵,這回他比她落座得要早。可是他仍然跟吃早飯時一樣,再也沒有看她一眼。她一次又一次地抬起頭來看到的是跟過去一樣冷漠、毫無表情的麵孔時,心裏忽然覺得非常難受和委屈。一頓飯她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麼,隻是費勁地想著他又為什麼突然會變得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