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長眼裏閃動著奇異的光澤,微妙地看了魏晚一眼,咧嘴一笑:“這一點我知道。”
他非常配合地後退了一步,甚至很紳士地做了個行禮的姿勢:“請仙時可能會有一點點害怕,因為這次的請仙手法很激烈,一定記得堅持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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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長離開之後,天台上就少了一個人,卻莫名有種空曠了很多的感覺,大概因為留下來的都是自己人。
四個人沉默地看著麵前那隻詭異的浴桶。
“赤身站在這裏獻祭。”魏晚重複了一遍,皺起了眉,“意思是要什麼都不穿地站在這裏麵嗎?”
“不可以。”宿月想也不想就拒絕。
這桶裏麵盛的液體血糊糊的看不出是什麼東西,打死他也不可能讓任何人赤身站在裏麵,露在水麵上那半身脫下衣服已經算是很給麵子了。
而且也搞不明白為什麼社長非要赤身請神,也沒聽說筆仙喜歡搞這種東西啊。
“想想也是。”魏晚眉頭緊鎖地看著桶裏的液體,水麵上映出一輪月光,但是月光照射下,血色的液體也顯得越發妖異。
從召喚高卓的角度來講,讓魏晚站在這桶裏效果肯定最好,但是宿月不可能讓魏晚站在這兒。
他有很強烈的直覺,這個東西非常不祥,很危險。
所以他不會讓其他人去做這個“請仙人”。
“我來請筆仙。”宿月說。
他已經盤算好了,自己脫個上衣,算是向筆仙展示一點誠意,下衣外麵用一層神力護體,這樣桶裏麵這種詭異的玩意兒也別想沾上他身。
就這麼請仙,一直請到白天,筆仙愛來不來。
如果高卓非要用這麼邪性的方式才肯現身的話,他離魏晚所喜歡著的那個“高卓”就相去太遠了。
“我……”魏晚遲疑了下,“要不我來吧。”
“你就算了。”宿月說,“你在這裏麵泡上一宿,非得泡出老寒腿來。”
他又安撫魏晚:“放心吧,我肯定把高卓給你帶回來。”
魏晚聽到“高卓”這個名字,微皺了下眉頭。
很明顯,他也不能理解,為什麼要用這麼詭異的方式才能把高卓請回來,他有些沒法接受。
看魏晚的表情,他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這麼做。
但最後,魏晚還是很堅定地信任高卓。
“謝謝你。”魏晚認真地對宿月說,“不論能不能成功都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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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仙的事情就這麼敲定了,其間蒼咫表示自己也可以做這個站在桶裏請仙的人,但是宿月拒絕了。
畢竟對方隻是人偶,雖然不怕損耗,可遇到事情的反應能力不及自己,宿月還是自己上比較好。
就算是人偶,宿月也不想把蒼咫拿出去賣血,長了那麼好看的一張臉呢。
蒼咫自然是順從地接受了,不過他呆在宿月身邊,表示會一直守著他請仙。
宿月開始脫上衣時,蒼咫走過去勸留在天台上的魏晚和大姐頭出去。
“我們留在這裏照應吧。”大姐頭說,“如果有什麼意外,我至少能幫上點忙。”
“沒關係。”蒼咫的態度很客氣可又不容拒絕,“我們倆是最好的搭檔。”
言外之意是不需要其他人。
這話大姐頭還沒辦法反駁,因為從實力來說,她知道宿月和蒼咫都比她高了不是一個檔次。
大姐頭於是非常配合地答應了,和魏晚一起退出了天台。
“我們就在外麵的隔間裏守著。”大姐頭說,“需要幫忙隨時聯係。”
“好的。”蒼咫回答,“謝謝。”
蒼咫把大姐頭和魏晚請出門後,一回頭,宿月脫了上衣,站在木桶邊上微擰著眉,像是想要去試試溫度。
月光照在宿月肩上,顯得他身形很好,他身材很瘦,但又有清晰卻不過度的肌肉線條,皮膚很白,柔和的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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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月聽見門響轉過頭來的時候,看見蒼咫仰著頭在看月亮,他愣了愣:“你在幹嘛?”
蒼咫頓了幾秒才收回目光:“看看天色。”
宿月並沒多想:“你也覺得今晚的月亮圓得不正常
,是吧?”
今夜月色格外明亮,銀白的圓盤低得好像懸在教學樓頂上,近得能壓死人的感覺。
月亮這樣圓的夜晚,站在這麼邪門的木桶裏請神,就算出現在恐怖片裏都是少見的作死。
“我總覺得這種召喚方法非常不對勁。”蒼咫說,“你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宿月笑了笑,運起神力,淡淡的金光薄薄一層罩在他周身,這樣就算他站在那隻浴桶裏,也不至於出太大的問題。
之後宿月輕盈地翻進浴桶裏,蒼咫的目光一直凝固在他身上,寫滿擔憂,哪怕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宿月在月色下的側臉,他也完全沒有挪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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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力在保護宿月的同時不會隔斷宿月的觸覺,相當於他的另一層皮膚,所以在宿月踏進浴桶的時候他立刻感受到了盛在桶裏的液體帶給他的感覺。
好消息是,確實不是血。
壞消息是,也不是純粹的墨水。
桶裏麵的液體有濃重的墨汁味道,但是質地有點黏,黏得讓人相當惡心。
宿月試著在桶裏麵跳了一下,出水的時候有一點絮狀的東西粘連在身上,很快又落下去。
墨水,還有不明物質的混合物。
宿月很快在心裏下了定義。
“裏麵什麼情況?”蒼咫問。
他聲音聽起來很緊張,簡直就像是他自己被泡在這個桶裏一樣。
“難以形容,隻能說還好我有神力。”宿月回答。
宿月雖然不知道這些液體到底是什麼,但很確定如果被這玩意兒直接和皮膚接觸,應該會出問題。
他立刻又明白過來,這多半就是社長讓他們赤身請仙的原因。
明擺著要他們送人頭呢。
木桶盛滿了又像是血又像是墨汁的詭異液體,木桶內側,條條木板上密密麻麻地刻著和命盤一樣的咒文。
等於現在宿月就是站在命盤上。
這可不是社長說的“請仙手法激烈”,這請仙手法已經是“邪性”了。
不過就算不提宿月的神明身份,走過這麼多遊戲,比這更邪異的場麵他也見過。所以宿月很淡定地說:“我繼續了。”
“好。”蒼咫回答,“我會注意周圍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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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月於是開始念誦請仙的咒文,這咒文是社長教的,一般故事裏請筆仙念的東西都有點傻傻的,像童謠,但社長念的這個是鬼話一樣的咒語,聽著都會讓人毛骨悚然。
剛剛念了半句,宿月就感覺到了“反應”。
那反應是從木桶的液體裏首先傳來的。
和想的一樣,這木桶裏麵的東西邪門得很,宿月感覺到液體在隱隱發熱,雖然它們沒有生命,但宿月很確信那是一種“躁動”的氣息。
很突然的,就像有風在木桶裏刮起來一樣,水麵上飛濺起幾個小水點,差一點濺到宿月毫無保護的手臂上。
好在宿月早有準備,他立刻把手抬高一點,靈巧地躲過了水點的濺射,同時把神力的護佑提高到腰線位置,確保就算水花再不聽話一點他也沒問題。
浴桶的木板有點高,蒼咫平視看不見浴桶裏麵發生的事情。
但他立刻注意到了宿月的動作,飛快地問:“有什麼問題?”
宿月沒有停下口中的念誦,衝蒼咫比了個“一切ok”的手勢,繼續下去。
但他覺得不太對。
請筆仙,指的是通過念誦咒語讓筆仙感受到誠意,從而使筆仙現世。
當然一般情況下是因為請仙者提出了某種可以與筆仙交換的“東西”,比如說他們請仙時在硯台裏滴下的血,筆仙是為了那滴血才會現身。
仔細想想原理其實和釣魚差不多。
那現在這種請仙的辦法算什麼?
人站在“命盤”上,沐浴在血色的液體裏,那就是拿自己當做釣餌,所以才會有更強的,召喚筆仙的力量?
這很邪門,而且細思極恐,但也算是在宿月的預料之中,他能把握住局勢的進展。
於是宿月繼續念誦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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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長教的方法是有用的,至少這咒語念下去能感覺到附近的反應。
包繞著宿月周身的液體已經有一點點燙人,最重要的是它們現在非常躁動,就像是沸騰了一樣咕嘟咕嘟的冒著泡。
但那種邪性的感覺更強烈了。
木桶裏的液體在和宿月的神力對抗。
就像是有腐蝕性的液體撲在強度極高的防護罩上,實際上沒有聲音,但宿月簡直能幻聽出那種“刺啦”的聲響,而且他確實有隱約的刺痛感。
如果是一個普通人,估計腿都被這桶裏的液體吃得差不多了。
就像有生命一樣,那些暗紅色絮狀的東西仿佛幻化成很多觸角,沒有實質感,但稍微放鬆精神,宿月就能感覺到無數“觸角”在抓著他試圖將他向下拉。
在念誦請仙咒文時,木桶內側雕刻的那些命盤文字也在隱隱的發亮,宿月本來以為那些字是黑色,隨著亮光他才注意到那些是暗紅色。
因為暗紅色積得太深才變成了刺眼的黑色。
宿月覺得這可不是所謂的“請仙時會有一點點害怕”,這是“會有一點點要命”。
要是真有人信這隻是一點點害怕,估計已經化在木桶裏了。
他當機立斷,強化了神力防護的層級,因為現在沒有外人,所以這種情況耳釘不會反應太大。
強化效果比他想象中更好一些,隱約的刺痛感都很快消失了。
繼續念誦咒文。
木桶內側,命盤上的文字個個亮到近乎猩紅,木桶中血色的液體幾近沸騰,好像急不可耐地要將宿月吞噬。
如果不是神力的保護固若金湯,宿月現在多半已經掛了。
但即使是現在,不對勁的感覺也極其強烈。
不光是“這次召喚很危險”,而且感覺“這次召喚被愚弄了”。
逐漸發亮的咒文、濃稠的血色……邪異的不祥感幾乎已經來到了頂峰,換成任何一個毫無防備的玩家現在都已經被這隻浴桶裏的液體吞噬了。
這真的是“召喚”筆仙的儀式嗎?
宿月決定再給最後五分鍾時間。
他繼續念誦咒文,每一次念誦這段請仙的咒文,都會讓木桶裏的液體動靜更大一點,仿佛與某種邪祟的力量關聯更近了些。
這一次吹起了絲絲的風,仿佛
有什麼東西在夜色中覬覦。
木桶裏咒文倏地一閃,宿月抬起頭時意識到自己出現了幻覺:
在他眼裏,蜘蛛網一樣的血絲爬滿了整個天幕,停頓了半秒,倏忽間衝著他直壓下來!
宿月下意識往後一讓,試圖躲閃,木桶裏的液體因為他的動作飛濺起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