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焰穿著件一塵不染、連一絲褶皺都沒有的白袍,胸口掛著代表賞罰廳的紅藍六角星花徽章,背著手,繞著宿月踱步。
“宿月上神,知道這次您的神力超標了嗎?”明焰冷著臉,一股陰陽怪氣味兒。
宿月:“1.”
明焰:“……”
明焰:“你能不能少玩點人間網絡遊戲?”
宿月不理他。
明焰:“神明就要有神明的樣子,宿月上神現在這是什麼意思,不認同我說的話?”
宿月:“你能說正事嗎?”
明焰:“……”
連著被宿月懟了兩次之後明焰終於放棄了陰陽怪氣,他好像終於意識到了,宿月常年遊蕩在各個生存遊戲裏,陰陽怪氣的NPC看多了,屬於專治各種不服。
明焰:“按照遊戲模塊管理條例,宿月上神的神力超標這麼多,應當接受神罰。”
宿月本來是不想承蒼咫這個人情的,但是他也沒傻到為了嘴硬去受神罰的地步,神罰是真疼。
宿月的目光總算從麵前的桌子上挪開,正眼看了看明焰:“主神沒給你發報告嗎?”
明焰被噎了一下:“發是發了,但那報告上把所有的過錯都推給檢測係統,這是推卸責任慣用的手段,你不能就這麼糊弄過去。”
宿月問:“那你覺得是我的問題,有什麼證據嗎?”
這是不可能有證據的,因為根本就不是宿月的問題。
那天小神都已經說過了,係統檢測到的神力總值極高,但是從宿月自己的終端發出來的實際隻有檢測總值的一半。
“整個遊戲模塊裏隻有你一個監察,神力超標不是你還能是誰!”明焰怒道。
“但我的終端可沒超標。”宿月歎了口氣,“你既然那麼喜歡背書,那應該也記得條例上說過,以監察個人終端發送的數值為準吧?”
明焰:“……”
宿月看著明焰:“明焰大人,我覺得與其想辦法罰我,不如好好研究一下到底是有神明沒有報備就摸進了遊戲模塊,還是神力檢測係統出了問題吧。”
他頓了頓,非常好看地彎了一下嘴角:“反正不管哪種情況,好像都是賞罰廳負責,對吧?”
明焰:“……”.
十五分鍾後,宿月家裏。
宿月大馬金刀地坐在沙發上,嘴裏叼著一根巧克力藍莓跳跳糖口味的棒棒糖,蹺著二郎腿,嘚瑟得很。
“嗬!想罰我?門兒都沒有!”
宿月嘬了口棒棒糖:“我就算真神力超標了都不帶承認的,更別說這次本來就沒超標!”
戚無咎在旁邊的茶幾前,自然是又在煮火鍋。
今天煮的是一鍋清水,裏麵飄著幾個白蘿卜片。
戚無咎:“明焰又找你麻煩?”
“又找我麻煩?”宿月嘖了一聲,“他那叫叒找我麻煩!”
“是,他就愛找你麻煩。”戚無咎樂了,“那不也是因為你天天找事兒嗎?”
“我找事?”宿月一瞪眼睛,“你再說一遍?”
“沒沒沒。”戚無咎說,“我的意思——”
話沒說完,被宿月打斷了。
“你煮一鍋白水什麼意思啊,不是火鍋嗎?”
“這不是白水,是牛骨湯,這是人間很有名的一種吃法。”戚無咎解釋,“叫牛肉火鍋。”
宿月:“就是一鍋白水。”
戚無咎:。
戚無咎:“你就是愛找事。”
……
雞飛狗跳一陣之後,宿月摟著自己的狗丟丟,給它順毛,丟丟嘴裏還叼著戚無咎的一片袖子。
戚無咎歎著氣,繼續生火煮他被凍成冰的火鍋。
“你又是為了救玩家搞的神力超標吧,其實我一直不太理解你這個。”戚無咎說,“人的生老病死,都有定數,神明無從更改,也不應妄加幹涉。你作為神明,應該比誰都明白這道理。可你不但救人,甚至不惜冒著受罰的風險救人,我想不通。”
宿月答:“因為出身吧。”
“出身?”戚無咎愣了一會兒,風輕雲淡地笑了笑,“這確實有道理,可你登神那時,就已被神光沐浴,按理說不該再懷有念想。”
“大概我就是認死理。”宿月也笑了笑,“別說神光沐浴了,就是天雷劈我我都改不了。”
宿月身為神明,和其他神明最不一樣之處就在於,他是由凡人之身成為神的。
其他神明的來曆,要麼是由神明的結合而誕生,要麼是天地造化而生,人類登神這樣的事情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宿月對自己登神前的事情記得不怎麼清楚,但清楚記得自己曾經的人類身份。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身份他才對現世有天然的親近,同樣因為這種身份他才有心,有格外細膩的情感。
哦,也因為這種身份,才不知道神明沒有心,導致了和前男友的戀愛杯具。
不過對很多所謂的純血神明而言,宿月以人類之身登神,甚至登為上神,與主神並肩,這是難以容忍的事,因此宿月和司神部的那些神明處得都不怎麼好。
當然宿月也不在乎就是了。
“算了。”戚無咎歎了口氣,“這事和你那前男友又不同,神明可以懷有悲憫之心,卻不可太過純善,我勸你好好想想這道理,否則早晚有一天,你要吃虧的。”
“別‘純善’了,你直接說‘聖母’也沒問題。關鍵我又不是聖母,那種想害我的我也沒有拚命要救他們啊。”宿月直接探身過去,幫戚無咎攪他的火鍋,“好好吃你的火鍋,不用為我操心了啊,神師大人。”
戚無咎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一轉眼注意到丟丟正在把狗頭伸向他剛剛切好的牛肉,大驚失色,立刻出手護肉,再沒功夫管宿月的事.
宿月本來準備休息一天回回體力,就繼續進遊戲副本的,因為按照戚無咎之前的說法,遊戲的bug可能會導致現實世界出現問題,當時戚無咎用了一種說法叫“裂隙”。
玩家可以通過參加遊戲改變自己將死的命運,這就證明遊戲有幹涉現實的能力。
這還挺嚴重的,宿月不想拖延。
結果第二天一大早,宿月被狗叫加上敲門聲吵醒了。
宿月頂著一頭雞窩一樣亂蓬蓬的白毛,睡眼惺忪地去開門。
看見門外站著戚無咎,他忍不住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麵無表情:“你最好有正事。”
“有正事。”戚無咎一臉嚴肅地說,“還是大事。”
“之前跟你說的,世界裂隙,已經對現世產生影響了。”
宿月瞬間站直了.
“什麼意思?”宿月問,“人間出事了嗎?”
其實人間一直都有妖魔鬼怪,隻不過最近這段時間很少。
而且,大部分妖魔鬼怪都生在精氣旺盛之處,也就是深山老林大海之類的地方,早在人類發現之前就被神明鏟除了。
這不是因為神明偏愛人類,而是在神明的邏輯裏,人有人該呆的地方,鬼怪有鬼怪該呆的地方。
如果走錯了位置,神明就有義務將萬物歸位。
宿月和蒼咫以前就是幹這種事的。
“對。”戚無咎說,“他們具體是怎麼定位的我不了解,反正大概意思就是,遊戲bug產生的波動影響到了現世,導致現實世界出現妖魔。”
“因為和遊戲模塊的bug有關,而且你也知道,整個神域沒有神搞得懂這個遊戲模塊,所以司神部那邊希望遊戲模塊這邊出個了解情況的神明去看看。”
宿月當然是整個遊戲模塊最“了解情況”的神明。
“具體狀況呢?”宿月問。
“不是什麼大問題,異化程度還很低,但是必須把它扼殺在搖籃裏。”戚無咎說著,從自己放在沙發上的包裹裏找卷宗。
他找卷宗的時候,丟丟又衝過去凶他,戚無咎憤怒地喊,“宿月!管管你的狗!”
宿月摟著丟丟不讓動,很快,戚無咎找了一份卷宗出來。
【異化位置:352.17,446.92】
【異化程度:極低】
【潛在異化程度:???(未知類型)】
【建議:加急處理】
宿月吐了口氣,這格式他可太熟悉了,那兩個數字是坐標,異化程度低說明就是個小妖,說不定隻是個黃皮子什麼的。
有時候都不需要神明,人類自己就搞定了。
但因為檢測到這個異化和遊戲模塊的波動有關,而最近接連出現的遊戲bug完全搞不清是什麼情況,司神部方麵這才給了很高的處理等級,並且喊宿月來處理。
“這個簡單。”宿月說,“我收拾一下明天就走。”
戚無咎輕咳了一聲說道:“司神部的建議是,派兩個神明去。”
宿月一愣:“好說,我隨便帶一個。”
戚無咎又咳了一聲:“司神部建議,其中一個神明是有豐富經驗的主神。”
宿月:“……那讓他帶那個小神去。”
戚無咎默默地低下頭:“建議另一個神明是同樣有豐富經驗的上神。”
宿月:“……”
宿月麵無表情:“老子去砸了司神部。”
第114章 落洞新娘(1)
最後宿月沒能成功砸了司神部。
因為司神部剛剛開完例會,開完例會的司神部按照規定閉門謝客。也不知道神域哪兒來這麼多破規矩,宿月悻悻地往回走。
回去路上遇見了明焰。
就是老讓宿月寫檢查,還想方設法想神罰他的那位賞罰廳的神明。
其實根本不算遇見,隻是遠遠地看見,但是宿月眼神好,耳朵又好,恰恰好就聽見了明焰和他旁邊那位神明極其不忿的吐槽。
“老子是真不明白!罰老子寫一年檢查?因為左腳先踏進司神部表示了對神明的不敬?這幫神腦子讓驢踢了吧?”
宿月在心裏默默叫好。
不過明焰受罰帶來的快樂並沒能持續多久,一想到被司神部指名和蒼咫一塊兒去出任務,宿月瞬間頭都大了一圈。
關鍵司神部的命令還沒辦法違抗。
和前任一起出任務,這叫什麼事兒啊。
宿月思來想去,覺得唯一能讓自己心態平和的辦法,就是把前男友當成人偶。
反正頂著一模一樣的臉。
不這麼想就根本沒辦法麵對了。
想著覺得怪怪的,但這事兒本來就怎麼想怎麼怪,最後決定隨它去吧。實際上整件事兒還有一個問題宿月沒處理,就是他得去找蒼咫,告訴蒼咫,他們倆要一起出任務。
宿月:“……”
他在心裏默念:就當蒼咫是人偶是人偶是人偶。
宿月穿過司神部的通道繞過幾個區域,回到監事廳所在的區域。這兒的神明一下子變少了,隻聽見自己的腳步聲,急匆匆地去往監事廳。
是人偶是人偶是人偶是人偶。
宿月一路默念著走到監事廳門口,迎麵看見小神出來,小神飛快地一個行禮:“上神大人!”
宿月點頭回禮:“監事在嗎?”
“在的!”小神熱情地答道,“上神大人我幫您叫……”
“不用。”宿月立刻製止了小神的主動幫助,他衝小神露出一個完美的微笑,“我自己來就好。”
因為他需要心理建設一番。
見前男友,和見前男友並告知他兩人有單獨行程,這是完全不一樣的兩件事。
宿月的手放在門把手上。
是人偶是人偶是人偶是人偶。
推門。
一眼看到對麵的桌子後麵,蒼咫抬起眼,看到宿月時他怔了下,隨後站起身來。
……是個錘子的人偶。
宿月癱著臉推門進屋。
“什麼事?”蒼咫問。
宿月本來都想好了,見麵就把司神部的要求一摔直接走人,但是蒼咫現在的表現以他本人來說可以說得上極為溫和。宿月在精神狀態穩定的時候是做不出伸手打笑臉神這樣的事情的。
他隻得沒話找話隨便先搞個話題,緩和一下氣氛。可一時半會又不知道找什麼,心念電轉之間,想起進上個遊戲之前,小神寄給他讓他填的那個表,就是問他對監事的態度感覺如何的那個調查,當時宿月因為蒼咫趕他走,憤怒地填了“極不滿意”。
這麼一想,怪不得監事這次態度出奇的好,原來是因為那個表。
無所謂了,管他蒼咫態度好是為什麼,現在關鍵是沒話找話。
於是宿月難得在蒼咫麵前掛出一張營業的笑臉,走過去若無其事地問:“之前那個評定報告,結果怎麼樣?”
蒼咫一愣:“什麼評定報告?”
宿月:??
“就滿意度調查那個啊。”宿月詫異地說,“你讓那小神給我送的。”
他已經在想該不會小神都沒敢和蒼咫說這事兒,自作主張送過來的吧。
再一想也不應該啊,發這種東西肯定是從蒼咫手裏過來,不可能跳過蒼咫發給小神。
“哦,那個。”蒼咫應該是想起來了,“結果還可以。”
他頓了頓又說:“我這幾天太忙,你不提我都給忘了。”
宿月:“哦。”
監事大人可不是忙麼。
忙得連他在遊戲的時候看他一眼都顧不上,隻能讓小神幫忙監督著。
宿月情緒又有點莫名的煩躁,他決定不和蒼咫拉扯了,直截了當地說道:“司神部要求我們一起去處理個異化問題。”
蒼咫:“我知道。”
宿月猶豫了下:“你要是沒時間的話我自己去也可以,但是你得幫我簽到。”
蒼咫:“有時間。”
宿月:“哦。”
宿月:。
他真得給蒼咫頒一個“把天聊死第一名”獎。
不過蒼咫也算比談戀愛那時候進步了點,知道天是自己聊死的,還得自己給救回來。
蒼咫說:“司神部說這次的異化和遊戲模塊有關,得慎重對待。”
宿月嘴上答應著,心想蒼咫看起來真是很無所謂啊。
和他這個前男友一起,去做以前熟悉的不要再熟悉的事,好像對蒼咫造不成半點兒影響。
得,那他也無所謂吧。
就這麼著,一賭氣,兩個神就一塊兒出發了。
——
宿月和蒼咫此行的目的地是人間的一個山村。
來到人世之前他們也不知道具體位置在哪兒,神明看人間,雖然是處於上位者的角度,但其中卻總有點阻隔,不自己來到人間很多東西看不明白。
這挺玄妙的,要宿月說就是自然的保護機製,否則神裏麵也有那種一肚子壞水兒的,說不定拿著人間當互相鬥法的工具。
那到時候倒黴的就是黎民百姓。
但是到了地方,卷宗上【異化位置】的坐標也就自然而然地映現在腦海裏,距離他們降臨的位置有幾十公裏的偏差,是一個小山村。
落地的時候,宿月和蒼咫就被賦予了身份。
宿月是著名的風水大師,蒼咫是他的搭檔。
他們兩個接到村子裏的求助,說村子最近鬧妖怪,這才從原本在的城市千裏迢迢趕過來。
村民們在收到宿月的電話聯係後,本來極熱情地說要派車接站,因為是來救他們的風水大師,不過宿月拒絕了。
因為他剛剛開始了解這次異化的情況,需要和蒼咫討論下,而且,他們最好不要在人類麵前暴露自己的神明身份。
宿月和蒼咫打扮成去旅遊的大學生,掩飾自己的“風水大師”身份。
但實際上,“風水大師”是為了掩飾他們的神明身份。
簡直是套娃新境界.
他們降臨在一座小城的巷子裏,這是離目的地的村子最近的城市。
再遠就是村鎮,還有一望無際的山和梯田。
兩個人默默無言地走出巷子,好像在隻有他們倆的環境下誰先說話誰就會受神罰一樣。直到走到外麵,街上有了人,總算開始對話。
“我們怎麼過去?”蒼咫問,“長途車?”
從主神嘴裏說出“長途車”這麼接地氣的詞,要是讓小神聽見估計得嚇昏過去,不過之前戀愛那時候,蒼咫整天被宿月拽著,在人世間亂逛,已經變成個人類通了,他甚至還會刷微博。
宿月查了下導航軟件:“長途車。”
想了想又說:“我等下打個電話,了解情況。”
蒼咫:“好。”
蒼咫一貫惜字如金,就是不知道宿月怎麼也和他一樣,成了惜字如金的性格.
很快買到去村子的車票,宿月站在前麵,沉默地買票選座把票遞回給蒼咫,全程沒有說一句話,連眼神的互動都沒有。
直到坐上車,宿月撥通了村民的電話。
他們的座位在最後一排,前麵剛好有帶孩子的家長,孩子非常吵鬧,剛剛好可以為他們打掩護,不讓別人聽見電話內容。
畢竟現世真有妖魔鬼怪這種事情,要是讓人類知道,一定會造成巨大的恐慌。
宿月腳步飛快地在最裏麵靠窗的座位坐下,拿出手機,插上耳機,免得電話漏音。
同時,他往邊上挪了挪,確保自己和蒼咫的距離拉到最大。
蒼咫順從地不打擾他,在他旁邊落座。
宿月鐵了心,這次要盡可能零互動,幹淨利落地完成任務。
所以他無視了蒼咫接過票時的眼神,也沒有理會對方客氣的寒暄。
主要是互動也沒有意義,互動隻會讓他想起舊時光,可想起舊時光又沒有任何意思.
電話很快接通了。
對方顯然一直期盼著他的到來,非常熱情地喊:“喂,大神老師,是您嗎?”
宿月:“……”
大神老師,這是什麼稱呼。
“是我。”宿月幹笑,“叫我小宿就行了。”
“宿老師。”對方立刻改口。
宿月:“……”
你們那裏的方言“小”和“老師”一個意思是嗎?
不過宿月的吐槽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他聽出來對方的語氣充滿了憂愁:“宿老師,您趕快來吧,再不來村子裏的大夥兒都頂不住了!”
“別急。”宿月沉著而溫和地回複道,“先給我講講具體是什麼情況?”
這問題問出來,宿月就感覺有人在戳他肩膀。他轉過頭,就瞧見蒼咫定定地看著他。
蒼咫沒說話打擾他,但是看了看他的手機,又指了指自己。
……
零互動。
……但是,總不能不給他必要信息吧。
宿月沉默片刻,歎了口氣,點了下頭,蒼咫非常上道地往他這邊靠了靠。
兩人接近到肩膀幾乎靠著肩膀的距離,宿月摘下左耳朵掛的耳機遞給蒼咫,蒼咫從善如流地接過,和宿月戴上了同一副耳機。
第115章 落洞新娘(2)
電話裏,村民開始講述他們村子遇到的問題。
小城坐落在西南邊陲,這一帶氣候高熱,潮濕多雨,地形複雜,山丘、河穀和叢林交錯縱橫。
圍繞著小城的山脈因為縱深交錯,至今都沒有人能夠將其中複雜的地形探明,故有“十萬大山”之稱。
村子就是一個坐落在大山外沿的小山村。
自古以來,山地都是聚氣藏風,斂氣養生之地,人類古代的典籍中記載,追求“仙家”之人都會到大山之中清修,這絕非純粹出於臆想。
水同樣是滋養精怪的寶地,人類其實早就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們認為,旱地屬“陽”,水屬“陰”,這種原始淳樸的想法恰恰與神域眼中人類與鬼怪各居其所的看法不謀而合。
如果說陸地是人類的優勢地帶,那麼水中,尤其是見不得光的、幽深的水底,往往便棲居著不完全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
這座大山偏偏是那種有很多水的大山,不但有很多水,還在成千上萬年的地貌變遷之中天然形成了許多溶洞。
這些溶洞幽深曲折,大的足足有一個會客廳那麼大,小的連一個孩童都很難鑽的過,表麵上有許多單門別類的洞口,實際上溶洞深處又往往暗自交錯相連。
這樣的溶洞內部還有地下河,暗河在山腹的溝壑之中四通八達,構築出了永遠不見天日的網格。
在這樣山深水也深的環境,妖物滋生簡直是必然中的必然。
村子裏村民大概有幾十戶,他們自古以來在大山旁邊生長,聽說過不少和山精鬼怪有關的故事,天然懂得敬畏自然,不會貿然進山,更是絕對不會進溶洞。
“一旦進去了,誰知道會從哪兒出來?誰知道還出不出得來?”村民這樣說。
說話的時候他聲音都發虛,宿月知道那是極度的恐懼,這種恐懼未必是親身經曆過,但一定是從小到大,在長輩的言傳身教下形成的根深蒂固的恐懼。
所以村民關於溶洞所說的,一定是實話.
這一帶最常見的怪事,叫做“落洞”。
村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需要進山去打獵、摘菜、撿柴火,不光是年輕力壯的男丁要進山,姑娘們也要進山。
可三五不時的,就會有些年輕靚麗的女孩兒回到村子時,變得魂不守舍。
她們會癡癡呆呆地坐在床上,整天望著窗外,不知道囈語些什麼,臉上還會露出恍惚的笑容。這種狀況有時過一陣子就能好,有時卻永遠都好不了了,甚至就這樣恍惚著,虛弱到死去。
這就叫做“落洞”。
當時的人們解釋為,這些年輕的女孩子路過山洞時,被棲居在其中的“洞神”看上,魂魄被洞神拘束,成為了洞神的新娘。
落洞的女孩子,則被稱為“落洞女”。
宿月聽到落洞女的傳言,第一反應就是大山之中氣候異常,也常有一些可以影響人類精神的奇怪氣場。
女孩子本身體弱,山中陰氣又重,進了山受到氣場影響,再加上山裏地形複雜,恍恍惚惚的會迷路,受到驚嚇,再出來應該就是“落洞”的表現。
至於那些落洞女的傳說,多少經過後人的演繹修飾,做不得真。
按照村民的說法,最近兩代人裏,“落洞”的情況已經很少有過了。
一方麵,城鎮裏大力推行文化教育,村子裏的年輕人都開始讀書,他們的活動範圍已經由大山逐漸遷移向城鎮。
另一方麵,修橋修路圍田的種種舉措開發了山地,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種“出村子就是大山”的境況,女孩子們被迫進山的情況少了很多。
“但最近還是有人落洞了,是嗎?”宿月聽到這裏問。
“您怎麼知道!”對方詫異地嚷道,“天呐!不愧是大師!看來我們村子有救了!”
宿月:“……”
有救確實是有救了,但這個就是簡單的邏輯推理好麼.
總之就是最近恰逢放假,在外麵讀書的姑娘們紛紛回鄉探親,四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子就結伴上山去。
說到這裏時,村民特意強調,這四個女孩子都是在村子裏長大的,完全了解村民對大山的敬畏和禁忌,絕對不會腦子一熱做出往深山老林裏去的蠢事。
可就算是這樣,還是出了事情。
一開始甚至沒有人發現。
因為那天早上,四個女孩說說笑笑地穿著民族服飾結伴上山去了,夕陽西下時,三個女孩又說說笑笑地穿著民族服飾結伴回來。
一直到大家聚在一起吃飯時,才有一家人意識到,他們的女兒沒回來。
更離奇的是,那三個女孩子居然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同伴丟了。
實際上,就連村子裏的村民,在那個女孩的家人反應過來之前,都沒有意識到少了一個人。
三個女孩一開始甚至不相信她們是四個人結伴上山的,在村民的提醒下,她們翻了自己的相機,找到剛出門時錄的視頻,才意識到還有第四個女孩的存在。
村民們報了警,但是山裏有人失蹤本來就難找,何況是十萬大山這樣詭譎複雜的山脈,警察找了兩天沒找到人,當地人沒辦法,而且這事實在是太詭異了,可能超出了警察的解決範圍。
一合計,覺得還是請大師出馬.
既然這件事情都讓司神部找過來了,那就說明可以排除純粹人為事件的可能,確實是有靈異事件。
但也有不少靈異事件背後與人的惡念有關,所以宿月還是照例詢問。
“這四個女孩子都是在村裏長大的?”宿月問,“你們很了解她們的為人?”
“沒錯,她們四個從小就在一起,關係非常好,就算兩個鬧了別扭另外兩個也會去開解。”村民急急地說道,“大師,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懷疑是不是另外三個丫頭合夥謀害了第四個,我們全村人都可以保證,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
“她們回到村子之後,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嗎?”宿月又問。
“也沒有。她們剛剛回來,就和大家一起吃了頓合家宴,約著一起進山拍照,第二天就出去了。”村民說。
更多的東西看來也沒法通過詢問得到答案了。
宿月又問:“事情發生幾天了?”
“已經過去八天了。”村民說道。
“八天?”宿月皺起了眉。
“大師,您得知道,那樣一個小姑娘在山裏失蹤,頭三天如果找不到的話,第四天,或者第四十天,找到的概率都是差不多的。”村民感覺到宿月的不悅,趕緊給他解釋。
“大師,我們真的傾全村之力找了三天,她們上山那條路都被我們翻了個底朝天,別說那個女孩子的人了,連她出去時身上帶的配件、手機、衣裳,全都沒找見,那我們有什麼法子?隻得這麼算了。”
宿月可以理解,人類的力量在天地自然麵前太過渺小了,一座山、一條河,都輕而易舉可以要一個人的性命。
生活在偏僻山區的村民不見得就比城市居民理解這種“意外”,但他們更能接受這種意外,因為就算不接受日子還得照樣過。
在他們心裏那個女孩子就等同是死了,這一篇雖然不情願也隻能翻過去了。
宿月問:“那為什麼你們又突然聯係我們呢?”
“因為就在那個女孩子消失的第七天,有人在我們村口發現了一隻繡鞋,一隻大紅的、非常精致漂亮的繡鞋。”村民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
很顯然後麵是他不願意回想的事情。
他深深吸了口氣才說下去,“更重要的是,那隻繡鞋下麵,壓著一張薄薄的帕子,帕子裏包著幾條魚,還有一張濕漉br漉的信箋。”
“繡鞋下麵壓著帕子,帕子裏麵包著魚和信箋。”宿月問,“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下聘。”村民的聲音略微有點發抖。
“把繡鞋和婚帕包上自家種的糧食放在閨女的房門口,意思是想要娶這家的姑娘為妻。”
“糧食是魚,意思是聘禮的主人憑水而生。這份聘禮放在了你們村口。”宿月沉吟片刻,“意思就是讓你們村子裏送一個女孩去做這份聘禮主人的妻子?”
“我們想是這樣的。”村民說,“大師,我們不想把村裏的姑娘交出去,可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您可一定得救救我們啊!”.
宿月望向窗外。
黃昏將至,乳白色霧氣籠罩著盤山道,空氣潮濕得都能擰出水來,十萬大山的形狀在霧氣裏模糊不清,有種淒冷的感覺,這種淒惶無助同樣從電話那邊傳過來,他感受得很清楚。
水邊的聘禮,消失的女孩,落洞女的傳說……這確實是很詭異的情況。
他看了眼導航,“我們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到,見麵再說,你們放寬心,這事情很好解決的。”
那村民在電話裏也許就是想聽到宿月這樣說,能感覺到他長舒了口氣,就差給宿月磕頭了,“那就好!那太感謝您了!大師,您先好好休息,我們擺好宴席招待您!”
掛了電話,宿月和蒼咫對視一眼。兩人覺得在車上還是不要討論這麼生猛的問題。
因為剛才前座的家長在聽到“送一個女孩”這種關鍵詞時已經回過頭來看了他們好幾眼。
於是宿月拿出手機備忘錄,打字-
你怎麼看?
蒼咫接過宿月的手機,宿月很想質問他怎麼不用自己的手機,但最後由他去了。
蒼咫打字-
有沒有可能是村民團夥作案?
宿月打字-
看著不像,但不排除。要謹慎。
想了想,宿月又打字-
對異化狀況我們盡量處理的細膩點,還不知道這裏和遊戲有什麼關聯,而且附近有人類居住,響動太大了不好。
意思就是盡量先推出來異化的狀況是什麼樣的,定點爆破,不要一上來就激動地把山平推了,這樣很不合適。
蒼咫點了點頭.
很快車子便到達目的地的村子,在這一站隻有宿月和蒼咫兩個人下車,但是宿月已經看到,在車站那裏,有好幾個村民在等。
自然不是等車,是在等他們。
宿月站起身,視線從車窗外掠過村民們的時候突然頓住了。
他居然看見了蘇晨。
就是在山村還有遊樂園副本裏,都和他一起闖過關的那女孩子.
這本來沒有什麼的,宿月早就已經想到在這個山村裏,他會找到曾經參與過的遊戲的影子。要不就是場景、情節相似,要不就是和玩家有關。
問題是蘇晨……
宿月看了看跟在他旁邊的,一臉冷漠的蒼咫。
蘇晨認識“蒼咫”,可是蒼咫不認識蘇晨。
蒼咫根本不知道宿月拿著個跟他一樣的人偶當助手進入遊戲,這要是被他知道了他肯定覺得是變態行為。
更大的問題是,在蘇晨眼裏,宿月和“蒼咫”是那種關係。
而且她已經看見了宿月,愣了一下之後就非常驚喜地開始揮手。
宿月:“……”
這怎麼辦。
第116章 落洞新娘(3)
在蘇晨眼裏,宿月和蒼咫是一對。
如果被她發現兩個人其實不是一對,事情會出問題。
在蒼咫眼裏,他誰都不認識。
突然這個村民小姑娘能叫出他的名字,事情也會出問題。
還好宿月對於各種需要隱藏身份的情況已經很熟悉了,這方麵他是專業的,他可以用最快速度審時度勢,完成一對多的糊弄。
他飛快地對蒼咫說:“等會為了取得村民的信任,配合一下。”
蒼咫:“好的。”
不管關係是什麼樣,作為搭檔的蒼咫和宿月都有極默契的配合。
雖然他倆分手之後也沒當過搭檔就是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下車,宿月搶在蘇晨衝他們倆打招呼之前,矜持一笑,擺足了“風水大師”的範兒,開口道:“下午好,我是宿月,之前咱們電話聯係過。這是我的搭檔、也是我的好朋友,蒼咫。”
說完這句話,還衝蘇晨使了個眼色。
蘇晨立刻接住了這個眼色,並且順理成章地把它領會成了“我們的關係在這裏不好聲張,保持低調”的意思。
同時,宿月開局就自我介紹,也順利避免了“蘇晨在自我介紹前就認識蒼咫”的尷尬局麵。
蒼咫本來和宿月之間隔著點距離,聽了宿月的介紹,配合地上前一步,直接站到宿月邊上來了。
當然是為了配合宿月說的那句“好朋友”。
這也是宿月糊弄大計的一部分。
這麼一來,蒼咫會覺得他倆得表現的親密點,蘇晨會覺得宿月和蒼咫要避嫌,兩個一折中,剛好就是所有人都能自圓其說的狀態。
宿月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聰明了,就他這個腦瓜如果去釣魚,絕對是海王之王終極波塞冬。
不過……
他看了眼都快和他肩並肩的蒼咫。
以前一起出任務也沒靠這麼近的吧?
這次屬實是配合度有點高了.
蘇晨看到是宿月,熱情得不得了,在自己的家鄉她一改之前內向害羞的姿態,拉著他給村民們介紹:“宿月老大……哥我認識的!我們以前打過交道!確實非常厲害!”
一起來的這幾個人裏,有兩個本來都把“不歡迎”寫臉上了,估計是覺得所謂的風水大師都是江湖騙子,但是蘇晨主動表示了歡迎之後,他們態度就熱情了很多。
從汽車站到村子的交通工具非常樸實,兩頭驢各拉著一輛車站在路邊。
“這邊山路崎嶇,所有帶輪子的交通工具都很難通行。”蘇晨介紹道,“我們坐驢車會快很多。”
考慮到蘇晨認識兩位外麵來的“風水大師”,就讓她和宿月、蒼咫一輛車,另外有個看上去五六十歲的男子跟上來,其他人則坐另一輛驢車。蘇晨輕車熟路地去最前麵趕驢,那個中年男子則過來說話。
言辭間得知,男子是這個名為“鳥嘴坡”的村子的村長,正是他主張找風水大師。
其他那幾個年輕點的是村委會成員,起初對風水大師不太信得過,不過蘇晨的態度顯著影響了他們的態度.
鳥嘴坡村年輕人多,但老年人更多,因此村民大多對風水大師抱持歡迎的態度,到村子裏時,村民們已經在村中的廣場上擺起了歡迎的宴席,風幹的臘雞、酒燉的鴨子、整隻的乳豬,還有整壇整壇的米酒,是鳥嘴坡村民待客的最高規格。
但宿月沒急著吃飯,他先問村長,能不能讓他看看那隻繡鞋。
繡鞋被放置在村子的倉庫裏,倉庫上了兩道鎖,那道特別大、特別重的,明顯是這幾天新加的。村長開鎖時特意讓在附近聊天乘涼的女性都走開了,好像覺得靠近這隻繡鞋都會為她們帶來不幸,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那扇門。
剛邁進半步,蝕骨的涼氣便侵襲而來。
宿月作為神明之體,不說刀槍不入,但隻要全神戒備,在人世間還是沒有什麼東西能傷到他的,不過這樣就會導致他的感覺很遲鈍。
所以在非戰鬥狀態下,宿月對自己的體質保持著一個比較低規格的狀態,能夠清晰體會到人類的感覺。
外麵已經是秋天了,山村裏本來就不算暖和,但一進倉庫,涼意還是很明顯。
“密閉的環境雖然冷一點,但不應該這麼冷的。”宿月說,“那所謂的‘聘禮’問題很大。”
村長雖然早就有所猜測,但是“風水大師”親自確認過後他還是打了個哆嗦,憂鬱地問,“大師,這,這話是什麼意思?”
宿月:“這寒氣冰冷蝕骨,有……”
蒼咫很體貼地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宿月身上。
宿月:“……”
倒也不用演的這麼投入。
宿月麵無表情地把話說完:“有妖異之象。”
村長臉色蒼白,宿月擺了擺手表示沒事,又示意自己要帶助手進去看看,村長沒事就不用跟著了。
村長本來就不想去看那繡鞋,過來完全是出於對村民的責任感,看宿月要放他走,如蒙大赦地點頭哈腰,“好!好的!大師,我在外麵幫您望風!”
宿月頷首道謝,順手拉開側麵頂燈的開關,和蒼咫一前一後進了倉庫.
那隻繡鞋擺放在倉庫正中,用很多艾葉和紙墊著,艾葉被認為是可以驅邪的東西,這麼放著是出於不想汙染倉庫的心理,旁邊就是那張帕子,還有包在帕子裏的魚。
那些魚很怪異,已經在倉庫裏放了這麼多天,卻沒有一點腐爛的跡象,甚至沒什麼腥味。
宿月走近去看那繡鞋,是一隻非常精致的繡鞋,他起初覺得那繡鞋可能是失蹤的女孩子繡的,但是看到就否認了。
因為這鞋子的做工太精致了,雙麵繡著栩栩如生的比翼鳥和柳枝,就連鳥羽的毛流感都很生動。
一個年輕的、花費了很多時間在讀書上的女孩子不可能有這種程度的繡工。
而且這隻繡鞋太紅了,紅得像是在顏料裏泡過剛拿出來,甚至有一種濕透了隨時會滴顏色下來的質感,看起來有點妖。
那方帕子也是一樣的,極精致的繡工,妖豔欲滴的紅底色。
看來落洞神的傳說這次成真了。這座山中的“落洞神”想要向人類討個老婆。
可惜他隻能討到宿月上神的一次毒打.
離開倉庫之後,村長還在外麵等著,遠處的宴席桌邊,花燈已經打了起來,五光十色的,照亮了逐漸被籠罩在夜色中的村寨。
“大師,情況如何?”村長急切地問。
“關於落洞的傳說,還有什麼能告訴我的嗎?”宿月問。
“落洞的一般是年輕漂亮的姑娘,洞神傳說中都是英俊的年輕男子,但是洞神一般都是主動出去勾少女的魂魄,上門討親這種事,我沒有碰見過。”村長說,“但我在傳說中聽過。”
沒有辦法離開山洞的洞神,才會用求親這種方式求娶少女,一般在這裏的山神文化中,洞神屬於非正非邪的神明,但是這種強娶少女的洞神則已經屬於邪惡。
村長說這種邪洞神的傳說很少,隻知道它們沒有辦法離開山洞,很多是怪物的形狀,而且很凶。
說到這裏,村長又黯然神傷,想到那個失蹤的女孩凶多吉少,長長地歎氣。宿月安慰了他一番。
之後去吃飯,村民們輪番向宿月敬酒,但宿月都用“還要做事,得保持清醒”拒絕了。
席間宿月又問到邪洞神的事,村子裏的年輕人大多對這個詞連聽都沒聽過,但是有老人卻露出激動的神色,用蹩腳的官話說,“邪洞神怕鹽粒”。
宿月愣了愣,心想邪洞神難道是一隻巨大鼻涕蟲?
不過,該說不說,宿月他們處理的任務往往和民間傳說有關。
很難考證到底是先有民間傳說還是先有妖,但人類讓它們成為一種互相佐證的關係,宿月在工作時甚至可以借鑒。
明明是很弱小的族群,卻無論和多麼強大的力量都可以一較高下,無論在多麼艱難的境遇都保留著美好的向往,宿月一直覺得,這是人類很神奇的特質.
吃過飯後,宿月便拜托村民為他準備些鹽粒,又問能不能現在就去那姑娘失蹤的地方看看,但村民們都說夜深了,太危險,山上有鬼打牆,為了安全死活不讓兩人出去,而且粗鹽粒村子裏也沒有,得現從石頭上磨。
反正今天晚上有宿月和蒼咫坐鎮,村子不會有危險,也就約定明天一早進山。
入住前,宿月和蒼咫圍著村子稀稀零零地擺了一圈艾葉,他其實在上麵附著了神力,這樣一有風吹草動他就會有知覺,不過對村民們他說的是“這是驅邪的陣法”。
他還特意拿了一塊石頭點燃艾草,騙村民們說這是法器火石(實際上是拿著石頭用神力徒手點火),讓村民們對他增加一些信服。
村民為宿月和蒼咫準備了客房。
在村子中心的圓角寨,明顯能看出之前是有人住的,但是為了兩位“風水大師”,他們把村子裏最好的住宅騰了出來。
村長親自送宿月和蒼咫過去,臨別時忍不住又回過頭,對宿月說,“大師,我們村子裏的丫頭個個都是好姑娘,我不想她們任何一個受傷害,求求大師,您可千萬要幫我們啊!”
宿月拍了拍村長的肩:“放心吧。”
村長這才千恩萬謝地走了,留下宿月和蒼咫兩個人在圓角樓裏。
空氣一下變得靜默。
今天一天都有其他人,所以宿月能自在些,現在就剩和前男友獨處了,氣氛一下變得尷尬。
蒼咫打破沉默:“先休息吧。”
宿月:“……行。”
兩個人齊刷刷地轉頭走向臥室。
房子裏麵隻有一間臥室,有個很好的景觀窗,能看到寨子裏的小瀑布和月亮。
有一套桌椅,一張很大很舒適的床,床下鋪著一張地毯,床上擺著一床被子。
……幾床被子?
宿月:???.
宿月正憤怒間,外麵有人敲了敲窗,他茫然地抬眼,看見蘇晨從窗外探出來半張臉。
蘇晨衝宿月招了招手,熱情地做口型:
“老大!我和村長說好了,由我負責照顧你和蒼哥哈!”
說著,眨眨眼睛一笑,還做了個“放心我會為你們保密”的手勢。
宿月:“……”
我沒你這種小弟。
第117章 落洞新娘(4)
宿月崩潰地望著窗外時,蒼咫從他身後走上來,他保持著一點距離,讓宿月不會感覺到不舒服。
蒼咫看起來沒明白狀況,這狀況擱誰誰都看不明白,於是他往窗外看了眼。
村寨的夜晚寧靜而美好,遠處是映著星光的小潭,近處是閃著星星眼的蘇晨。
蘇晨衝著蒼咫一笑,招了招手。
宿月:!
壞了。
以蒼咫的性格,他絕對會無視小姑娘。
正這麼想著,就看見蒼咫也衝蘇晨招了招手。
宿月:?
蘇晨心滿意足地跑了。宿月目瞪口呆。
嘴上說著要和蒼咫減少互動,但這人設變化太大,宿月實在是沒繃住。
宿月:“你變得很外向啊。”
蒼咫:“你不是說要增加村民對我們的信任嗎?”
“也對。”宿月點了點頭。
跟著又一愣:“我說過這話嗎?”
“說過。”蒼咫斬釘截鐵。
接著他沒給宿月思考自己“到底說沒說過這話”的機會,指了指床上的被子,問:“這是什麼情況?”
宿月:“……”
“那小姑娘可能搞錯了。”宿月清了清嗓子,“她可能覺得咱倆是一對。”
“為什麼?”蒼咫問。
“誰知道。”宿月說,“她們這年紀的小女孩好像就好這一口吧。我之前在遊戲裏碰見她,她也覺得我和同在遊戲的玩家是一對來著。”
神明不打誑語,但是確實蘇晨覺得宿月和同在遊戲的玩家是一對,宿月沒有說謊。
隻不過,那個“玩家”也是“蒼咫”罷了。
“那我們也可以假裝成一對。”蒼咫說,“增加她對我們的信任。”
“??”宿月一口拒絕,“不可能。”
蒼咫也沒問原因,很自然地接受了:“好吧。”.
月色低垂,圓角樓看出去,剛好是整個鳥嘴坡村最好的風光。
小瀑布攀著山崖潺湲而下,潭水靜謐地倒映著星光,村寨裏照明的火把星星閃閃散布在眼簾,宛如童話中的浪漫景象。
但是和蒼咫單獨呆在這屋子裏,氣氛越浪漫,宿月就越無所適從。
尤其是想到蒼咫剛剛那個提議他就更不自在。
蒼咫大概隻是隨便一說,不,他肯定是認真說,蒼咫沒有很“隨便”的態度,但他的認真一定是基於“完成任務”。
所以提的毫無障礙,被拒絕了也不在意。
正是因為他能為了完成任務這樣說,才讓宿月不舒服。
對前任這個身份怎麼也要尊重一點好吧。
“我出去再要一床被子。”宿月說,“我打地鋪。”
“我來吧。”蒼咫說。
宿月現在對蒼咫一點都不想客氣,點點頭:“哦,那你來。”
蒼咫:“……”.
這一夜安分地度過,宿月睡在床上,蒼咫睡地毯。
睡前蒼咫施了個安神的小法術,這算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習慣,因為宿月睡覺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