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胃”的房間裏同樣有根石柱,宿月走過去。
石柱往一個方向是卡死的,隻能向另一邊旋轉,宿月於是就向另一邊旋轉,三圈,剛好到頭,石柱再也擰不動了。
地麵上傳來“喀喇喀喇”的沉重聲響,很快,三塊巨大的石板分別向三側退去,露出一道向下的台階來。
“厲害。”宿月說,“阿咫,你現在變得好聰明啊。”
說完這句話他愣了一下,突然覺得,蒼咫現在聰明的都不像個人偶了。
第148章 海上輪br盤(26)
石板分別向三麵滑開,露出的洞口大約一米多見方,勉勉強強能容一人通過。
不需要靠近洞口,就能感受到洞裏陰冷潮濕的氣息。
更令人警惕的是,除了水汽、青苔和泥土混合的氣味之外,空氣中還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焦臭味。
這個洞口應該是整個遊戲裏最危險的位置,再加上隱藏任務是“在海神廟中完成祭祀”,十之八br九,從這個洞穴下去,就是祭祀的場所。
所以宿月沒心情再去想別的,召喚出寶劍,謹慎地走下台階.
隧道裏竟然不是漆黑一片的,牆壁兩側,能看到很多壁畫,這些壁畫通體隻由暗紅一個顏色繪製,看起來格外壓抑。
而完成照明工作的,則是每隔五米,鑲嵌在隧道牆壁中的長明燈。
由海客製作而成的長明燈。
不是“由海客動手製作”,而是,“以海客為原料”。
這也正是宿月聞到的焦臭味的來源。
一隻隻身高兩米多,接近三米的海客,顯然已經死了,以扭曲的姿勢被固定在牆壁的凹槽裏。
凹槽的邊緣有許多華麗的浮雕花紋,仔細看是海藻、貝殼還有水生動物的紋路,這些浮雕花紋的存在讓凹槽看起來猶如一隻豪華的棺材。
一支蠟燭從海客的頭頂插入,一直貫通到尾部,以海客自身的油脂為燃料,火苗熒熒地閃爍著。
長明燈不知道點了多久,蠟燭的燭淚在凹槽裏堆積了許多。
雖然海客個頭很大,而且肉眼可見有豐沛的皮下脂肪,但也架不住這樣日夜不熄地燒著。
有好幾隻海客頭顱已經完全被燒沒了,甚至連上肢都被燒化得沒剩多少,形成了相當扭曲可怖的場麵。
隧道裏的通風處在一個非常恰好的狀態,能夠讓長明燈的火苗不至於因為缺氧熄滅,也不會被大風吹熄,皮肉燃燒的焦臭味彌漫在整個空間裏,讓這條隧道宛如地獄。
宿月屏住氣,看牆壁兩邊的壁畫。
這裏設置長明燈總有來由的,來由想必就是兩邊的壁畫。
那這些壁畫就是他必須要了解的信息。
暗紅的壁畫沒有任何顏色上的變化,宿月湊近去,用地上的碎石頭尖小心地在壁畫上刮了點顏料下來,湊到鼻尖聞了聞。
“是什麼東西?”蒼咫問。
“丹砂和血。”宿月回答,“混在一起的氣味。”
血壁畫、海客屍體做的油燈,這些東西雖然詭異,但也在宿月的意料之內。
人類上古時期的祭祀,不論哪個文明,都是這樣殘忍。
犧牲大量殉葬品的性命,來表達神聖、傳遞希望。
宿月把注意力轉向壁畫,很明顯,這些壁畫傳達的是遊戲的“背景信息”,雖然通關不一定需要了解,但既然做隱藏任務,他還是看的清楚些比較好。
出乎意料的是,繪畫手法如此恐怖的“血壁畫”,宿月從頭到尾看下來,發現內容竟然相當的祥和.
壁畫講述的當然是海神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月光島及其附近,是非常非常凶險的海域。到處都是亂流,還有猛獸,最誇張的是氣候也非常糟糕,不但有暴風雨,還會降下天火,大地裂開,人類沉入海中,魚在海水裏被直接煮熟,這片海域已經成為了人間地獄。
“暴風雨,天火,好像咱們也都遇到了。”宿月“嘖”了一聲,“看來這種詭異天氣是這片海域的老毛病了。”
“不過按照壁畫上的說法,原本氣候惡劣的區域比我們看到的大很多。”蒼咫說,“也就是海神確實保佑了附近的百姓。”
宿月表示讚同,他們繼續向下看。
海神不忍心看到這樣殘忍的場麵,於是降下法術,護佑海域內的萬千生靈,暴風雨被平息、地麵的震動被修補、天火被大海的慈悲熄滅,後退到海洋深處。
自此,人類在陸地上建造了港口、魚類在海水中自在暢遊,月光島附近的萬事萬物,在海神的保佑下,過起了平靜美好的生活。
但不久,海神倒下了。
因為使用了太多的神力,海神接近虛脫,她倒在月光島上,奄奄一息。
這時,知恩圖報的人類出現了。
他們帶來自己種植的糧食和水果、帶來肉類和魚,他們將自己最好的食物都奉獻給了海神,海神是神明,需要很多食物,但人類大量的供奉竟然滿足了她的需要,海神恢複了神力,在海上繼續護佑她的子民。
從此,人類和海神就形成了這樣一種供奉與護佑的關係。
人類向海神獻上祭祀,海神還給人類保護與祝福。這樣的供奉持續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今日。
“怪不得幽靈船長不論代價也要來到月光島。”宿月說,“這樣的神明,自然該得到崇拜。”
“不過也有奇怪的點。”宿月若有所思,“按照這個故事的敘述,這位海神是一個善良、慷慨、仁愛的神明,她為什麼會要求人類用血來繪製壁畫?表達對神的崇拜是人類的本性沒錯,可是他們沒有必要用血吧。”
“也許因為血是他們最珍貴的東西,海神給了人類生命,因此他們要把最珍貴的東西獻給海神。”蒼咫說。
“也有道理。”宿月想了想,說道。
壁畫後麵的內容記錄的就是每一次祭祀了,看下來宿月的感覺就是海神姐是真的能吃,每一次祭祀的食物都能畫滿牆壁,而且什麼都有。
總而言之上麵表達的意思就是,這裏的人們願意把一切食物都供奉給海神,換取風調雨順的平安生活。
“海神姐覺不覺得自己到後麵有點暴飲暴食了啊。”宿月念叨著,“這麼多盤子都能堆滿月光島了吧,這才滿足嗎?”
蒼咫則問:“我們要幫海神完成祭祀,意思是我們要找這麼多食物嗎?還是——”
蒼咫的話語戛然而止。
因為他們兩個已經走出隧道,邁進了一間石室。
壁畫到這裏停止,而石室裏的場麵,則讓他們說不出任何話來.
這間石室一看就是個祭祀用的房間。
石室正中,擺放著一尊很大的神像,這尊神像的形象是一個美麗的女性,她垂眉斂目,溫和地低眸看向下方,那雙眼睛由海藍寶石雕刻而成,熠熠的仿佛含著淚珠。
整尊神像用珊瑚和寶石雕刻而成,足見雕刻者對海神的尊重,即使在黯淡的石室裏,這尊神像依然流光溢彩,灼灼生華。
但與美麗的神像相對應的,是神像麵前,供桌上的血腥場景。
很多個大盤子,有些上麵淩亂地擺著麥穗、水果還有酒,但更多的盤子裏非常的血腥。牲畜的頭整整齊齊擺在盤子裏,被佩戴上了金銀飾品,看起來很華麗,可還保持著死亡前怒目圓睜的表情,切口處的血流的整個供桌都是。
豬、牛、羊、雞、鴨、魚、甚至海客……十幾個頭顱整整齊齊地擺在盤子裏,珠光寶氣,血腥詭譎。
可是供桌前最大的兩個盤子還空著。
而供桌前麵的石板地上,躺著一對小孩。
一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看起來不會超過十歲,他們穿著華麗的衣服,手被綁在身後,昏倒在地上,幼小的身體細微地起伏著。
這兩個小孩的臉上,都戴著和桌子上的祭品一樣的華麗飾品。
宿月的瞳孔收縮。
難道這所謂的“完成海神廟中的祭祀”,指的就是砍下小男孩和小女孩的頭,將他們擺在供桌上嗎?
第149章 海上輪br盤(27)
也許是被宿月和蒼咫的腳步聲驚動,這對小孩終於醒了過來。
剛一睜開眼,看見自己的境況,他們就驚慌地哭了起來,他們年紀還太小了,根本不敢和宿月蒼咫說話,也沒辦法交流,隻能不停地哭泣。
這樣子實在太吵了,宿月歎了口氣,在兩個小孩的後脖子各捏了一把,把他們倆又捏暈了,然後思考自己該怎麼辦。
他們當然不能殺這兩個小孩。
可如果不殺小孩,就沒辦法完成祭祀,那就完不成隱藏任務。
現在連遊戲bug都沒見到,不完成任務,這個世界就沒辦法修複,造成的損失可不是兩個小孩這麼簡單。
這簡直就是“鐵軌、電車、小孩”問題,無論往哪邊走都不對。
“你不會殺他們兩個的,對吧。”蒼咫說。
他用的是肯定句,根本連問都不需要問。
“當然了。”宿月說,“但我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
“我總覺得這裏很違和,故事裏的海神應該是善良仁愛的形象,但偏偏用的是血壁畫,祭祀也是這麼血腥的砍頭祭,按道理來說不應該。”蒼咫說,“可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這也正是宿月難以理解的原因。
願意用自己的神力保佑人類和海中生物的神明,會用殺頭這麼血腥的方式來接受祭祀嗎?
單單是神座上供奉的美麗聖潔的女神像和供桌上血流成河的慘象就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讓人沒辦法相信這是真的。
“也許是先民在神話故事裏美化了女神的形象。”宿月說,“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人類用美化的手法,為自己塑造神祗和信仰,也許實際的女神並沒有他們記載的那樣完美。”
“但應該還有其他的可能……”宿月這樣說著,一時卻沒有頭緒。
他直覺眼前的一切很怪,可是找不到這種怪異的關鍵矛盾點。
沒有頭緒的時候就重新整理一遍全部的線索。
這間屋子裏最顯眼的線索,就是這尊美麗的女神像。
女神像通體用巨大的雪白珊瑚雕琢而成,裙擺上用金絲連綴著各色各樣的寶石,讓宿月很在意的是她的視線。
一般的神像,視線都是正麵對著信徒,這樣的眼神大方、寬容而慈悲,會最大程度喚起信徒的虔誠。
可眼前的這尊海神像,她微微偏著頭,視線側向下,看著的卻是供桌和她之間,白玉神座的桌麵。
宿月起初覺得這是某種藝術美化,因為雕塑嘛,經常會有人凹各種造型。
可轉念一想又不對,祭祀是神聖又莊嚴的事項,如果月牙島附近海域的村民們願意如此隆重地祭祀海神,就不應該給她弄這麼一個不夠嚴肅的造型。
他再次觀察海神的表情。
海神垂眸,視線的方向指向白玉的桌麵,她的一對眼睛是海藍寶石,晶瑩閃爍,看起來如同眼中含著淚光,泫然欲泣。
宿月再仔細去看她的神情,突然發現,海神的表情很悲傷。
是的,並非神明對世人的悲憫,而是濃烈的悲傷。
甚至她眼中的淚光都未必是寶石的光澤,而是真的行將落淚。
宿月突然產生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想法.
“阿咫,往後退,戒備我身後。”他說。
蒼咫“嗯”了一聲,他沒有問宿月準備做什麼,直接配合地站在宿月身邊,做好了防禦姿態。
不管是什麼東西,在這個時候想要攻擊宿月都會被他反擊。
宿月高高將寶劍舉過頭頂,對準白玉桌台,向下猛地一劈!
雪亮的光華閃過,寶劍“斷罪”的劍刃用神力開光,有著尋常刀劍無法匹敵的鋒利,那一劍砍得極為絲滑,就像切豆腐一樣,堅硬的白玉桌台向兩邊裂開。
神座內部,海神的腳下,一尊和海神像迥然不同的、非常邪氣的神像露了出來.
這尊神像通體是發暗光的紅色,白玉神台剛剛被斬開,就有濃重的血腥氣湧出來。
這同樣是一尊女神像,嬌嬈、美貌,但帶給人的觀感和海神迥然不同。
整個神像彌漫著很強烈的邪異氣息,與眼前的血壁畫、人頭祭等等元素毫無違和感地融合在一起。
這尊隱藏在暗處的邪女神像一出現在宿月和蒼咫麵前,便散發出濃重的血氣,可令人詫異的是,除了血氣之外,它竟然還有一種……似乎在害怕的感覺。
這在宿月的意料之中,他抬頭去看供奉在大殿正中的海神像。
海神依舊垂眼望著邪女神像所在的方向,但眼神已不再那麼悲戚,她的神情看上去溫柔而慈悲,還仿佛有種心結已解的釋然。
“和我想的一樣。”宿月說,“這座海神廟裏的祭祀,對象不是海神,而是這尊隱藏在暗處,鳩占鵲巢的邪神像。”
真正的海神,也許確實是壁畫上描繪的那樣,但邪神不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邪神藏在海神像的神龕之內,代替海神,接受供奉。
海神像唯一能給出的神諭就是自己的目光,好在宿月足夠警覺,沒有傻傻地去“祭祀”,而是一劍斬開神台,發現了事情的真相。
“這麼看來,完成‘海神廟中的祭祀’指的就是完成真正海神的祭祀了,但是真正的祭祀要怎樣算完成呢?”
宿月思考著,拎起那隻邪女神像,“海神的願望裏肯定有毀滅這玩意兒,就是不知道要怎麼毀滅才算毀滅的徹底。”
他環顧四周:“這裏看起來是這玩意兒的老巢,把它拎出去,應該就沒有那麼大道行了吧。”
從邪神像出現開始,整座海神廟裏就泛著幽暗的紅光。
一聽到宿月這麼說,紅光的顏色更盛,直白地在威脅要把他殺掉。
關鍵是,海神廟是條死路,來的那條通路現在已經被邪女神的“消化液”堵住路了,往回走怕是九死一生。目前看起來唯一的路就是把祭品擺在祭台上,但是宿月和蒼咫肯定不會這麼做。
“那句話怎麼說來的?”宿月拎著邪女神像,繞到海神像背後去,左右觀察了下,掄起邪女神像。
“世上本沒有路,砸牆的人多了,也就把路砸出來了。”
伴隨著“哢嚓”一聲巨響,海神廟的後牆被宿月直接砸穿,本以為是堅硬的岩石牆壁實際上是木板,木板的碎屑和塗料的粉末下雨一樣落下來,猛烈的海風從洞口尖嘯著灌入。
神廟中鬱結的血腥味頃刻被打散,大海的鹹腥味充斥了整個空間,宿月背後突地傳來尖利的哭叫聲,他猛地回頭,那對昏倒在地的童男童女身上的繩索寸寸斷裂,兩個一起向他撲來!
他們的臉皮就像掉漆的老牆皮一樣撲簌簌地剝落,露出血肉模糊的真身,這對被“獻祭”的童男童女竟然本身就是怨鬼。
如果宿月真打算砍掉他們的頭來祭祀,說不定現在被放在祭壇上的已經是宿月自己。
鬼爪帶著利風,宿月舉劍迎擊,“嗆啷”一聲,寶劍與鬼童的爪子相撞,鬼童哀號一聲倒著飛了出去,可宿月的手臂也被震得發麻,差點連寶劍都握不住。
這鬼童的戰鬥力明顯非常強勁,但更大的問題是宿月已經處在強弩之末,他身上本身就受著“腐壞病變”的debuff,原本就被削弱的實力再度被削弱。
再加上在海上輪br盤這場遊戲裏,他用神力保了自己一命、又用神力保護了風雨中的小艇,最後還把神力分給了蘇晨和小青年一部分保命,現在的情況簡而言之就是:
一滴都沒有了。
還好就在這時,蒼咫大聲道:“帶著神像去前麵的神廟!我在你後麵!”
宿月一愣,才注意到從牆洞往外看,是一條上山路,山路的盡頭是海邊的懸崖,能夠清楚地看到,懸崖上矗立著一座神廟。
那座邪神像在宿月看向神廟時,紅光越來越亮,仿佛在表達迫切想要過去的意思。但是又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它在害怕,那種“想要過去”隻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看來,山崖上才是真正的海神廟。
線索也很明顯了,把這尊邪神像帶過去,毀滅它,才算是完成了對海神真正的祭祀。
外麵風吹得很急,把不懷好意都寫臉上了,宿月也清楚,這場遊戲直到現在,bug都沒出現,八成就要出現在這段路上了,但這條路怎樣都要走的,有蒼咫給他斷後,總比沒有更好。
他應了一聲,單手提著邪女神像,從牆上的洞口一躍而出!.
海風猛烈地吹過來,風大到讓宿月幾乎沒辦法保持平衡,割在臉上像刀子那麼痛,似乎一定要把他拽回那舊的海神廟裏去。
宿月咬緊了牙關往前衝,餘光能看到海灘上,黑壓壓的一片怪物正爬上來,有海客,還有不知道是什麼的血糊糊的東西,他無暇分心,反正後麵的東西蒼咫會解決,抄著神像,一路向上。
雖然很艱難,但宿月還是很快衝到了盡頭,那座神廟矗立在山崖上,看起來有些破敗,神廟外有幾棵非常茂盛的榕樹,走近了才發現它們幾乎把神廟擋住。
就在宿月剛剛踏上最高平台的瞬間,那幾棵榕樹的藤條突地一齊向他抽了過來!
以宿月平時的反應能力,藤條再翻個倍他也能用寶劍一劍全斬了,可這一次風剛剛吹起他就意識到不妙。
這些藤條的巨力遠不是8000分級別的遊戲能有的,它們是bug。
宿月毫不猶豫地換了思路,他立刻後退,躲避藤條,但又必須要向前走,便在藤條揮舞的空隙之間尋找出路。
對峙了一小會兒後,總算讓宿月抓住一個機會,兩根揮舞的藤條之間出現縫隙,宿月一躍而上。
但就在他跳進去的瞬間,四麵八方的藤條突然同時卷向了他!確切的說,是卷向他手裏的女神像。
如果女神像被榕樹奪走,祭祀就不可能完成,這就沒辦法了,宿月隻得將女神像護在胸前,抽劍揮砍,隻是他已經是強弩之末,那些藤條又是bug,兔起鶻落之間,宿月已經被藤條在後心狠狠抽了一記,險些跌倒在地。
宿月咬著牙,運用僅有的神力護體,耳釘開始刺痛著報警,但完全不重要了。
他將“斷罪”變成長劍形態,一斬再一斬,努力地閃過致命的藤條,殺出一條血路向前。
隻是越往前,藤條就越密,像舞動的爪牙,讓宿月寸步難行。
神廟的石階就在眼前,他卻被藤條纏住,就在這時,宿月注意到一根及腰粗的藤條帶著勁風,從後麵狠狠地扇過來!
千鈞一發之際,宿月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他唯一能夠突破藤條絞殺的方法就是這個。
當那根最粗的藤條扇過來時,宿月運足了神力護體,往藤條前麵一站,其他的藤條似乎都驚詫於他為什麼不要命,紛紛自覺地讓開。
“砰”的巨響,巨力砸上後腰,宿月眼前一陣發黑,“哇”地吐出一口血。
他的人被藤條打得飛了出去,卻在空中用僅存的控製力調整了自己的方向,摔落在神廟的石階上,宿月打了幾個滾緩衝落地的力量,立刻爬起身來。
藤條在這時意識到自己弄巧成拙,像蛟龍一樣卷襲過來,宿月完全不給機會,拚著最後一口氣向神座衝去。
祭台上有一個凹陷,宿月高高跳起,在藤條卷上他腰之前,將邪女神像一把放了上去!
“咚”的一聲輕響,隨之而來的是地動山搖,妖風驟然停止,藤條倏地垂落,神座上先是紅光大震,隨後,溫柔的藍色光芒如同海潮反湧而上。
紅光與藍光在交戰,這部分不需要玩家的參與,就像在看CG動畫,等到藍光徹底占據上風,海神廟的祭祀就算是徹底完成。
但是宿月已經撐不住了。
他受了太多傷,連站都站不起來,他靠在神廟的角落,脊背貼著冰涼的地麵。
眼前的光線都暈的一片模糊,還被血糊住了,後腰、肩膀、手臂、腿,身上的每一個骨節都在劇烈的疼痛,bug級別的藤條抽了他太多下,他感覺身上的骨頭全碎了。
就算自己在這裏掛了,其他人還活著,應該也算是通關,然後bug修複成功了吧?
正這樣想著時,宿月意識到自己被人托了起來。先是冰冷的後背靠在了溫暖結實的牆壁上,之後,柔和熨帖的力量順著心脈打入。
他太熟悉那感覺了,那是神力的滋味。那些足以致命的,折磨著他的痛苦在神力的灌注下飛快地緩解,甚至愈合,宿月雖一時還很虛弱,但情況已經好得多了。
宿月艱難地側過眼,看到蒼咫跪坐在他身邊,扶著他靠在自己身上,蒼咫的手心亮著柔和的星芒。
“不用,阿咫。”宿月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就算在這兒死了也不會真的死,你用不著浪費自己的神力……”
他突然愣了愣.
混沌的意識隨著神力的灌注逐漸變得清明,恢複的神智則讓宿月意識到了——
宿月猛地回過頭,目瞪口呆地看著蒼咫,還有蒼咫掌心亮起的星芒。
隻有神明才能夠催動神力。
宿月突然明白了什麼,可又完全沒辦法相信。
不隻是沒法相信,震驚、錯愕、被愚弄的憤怒一瞬間全都卷了上來,甚至他一下子回想起很多讓自己感到些微不解的畫麵,所有的不解都有解釋了,但這個解釋比不解還離譜,宿月都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傷重不治時的幻覺。
“你。”宿月“你”了好幾次,都沒辦法說出完整的話來,最後隻能問,“你……這tm是什麼情況?”
蒼咫半跪在宿月身邊,如同一個忠誠的騎士,麵對宿月的問話,他沉默著避開宿月的死亡凝視,似乎在思考怎麼把眼前的情況敷衍過去。
但敷衍不過去了。
最後,蒼咫歎口氣,認命地回答道:“……你把我揚了吧。”
第150章 幕間(1)
宿月:“……”
確實之前,墨鏡男說在外麵守門的時候,他順口說過如果墨鏡男騙他,他就把墨鏡男揚了。
所以蒼咫的意思是我騙了你,你把我揚了吧。
ΖHengLi
但是現在這個情況。
宿月心說,我揚了你有什麼用。
要非得把誰揚了的話,他現在寧可把自己揚了。
宿月腦子一片混亂,感覺現在的自己就和神廟裏閃爍的紅藍光一樣,亂七八糟,不知道到底在幹嘛。
“所以你是……”他看了一眼蒼咫手心神力的光芒,閉上眼,絕望地歎了口氣。
那種純度的神力也就隻有神師、宿月上神以及少數幾個高位次的神明能有,而且偽造都偽造不來。
主神大人當然也是“幾個高位次的神明”其中之一。
蒼咫:“對不起。”
宿月問:“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而他腦子裏回憶的是他每天晚上都要蒼咫抱著他睡,還跟蒼咫蹭蹭說了亂七八糟的話。
現在就隻想穿回去錘死以前的自己。
唯一有值得慶幸的就是蒼咫問他是喜歡這張臉還是這個人的時候,他果斷地答了這張臉,否則他現在恨不得死在這兒算了。
蒼咫:“我怕會影響你的工作進度。”
這個回答就很蒼咫。
不過宿月也沒什麼功夫去品這個答案,更沒心情跟蒼咫生氣,因為他現在完全在跟自己生氣,他有點崩潰地問:“你是什麼時候換過來的?”
“很早了。”蒼咫像個犯了錯誤的大狗勾一樣,一五一十地誠懇回答,“遊樂園那個副本的時候。”
宿月:“……”
他要瘋了。
他現在就是在回想自己跟蒼咫說沒說過什麼出格的話,做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
比如拉拉手,比如抱抱,比如摸前任的胸肌。
……
不是,真的死了算了.
“你為什麼會換過來?”宿月隻得強行轉移話題。
因為再不轉移話題,他一秒鍾都沒辦法繼續呆在這兒。
蒼咫回答:“我也不知道。遊樂園那次,我莫名其妙地被傳過來了,後麵就很詭異地變成了每次都是我。我也想搞明白怎麼回事,但沒結果,要是讓你知道,就通不了關了,所以——”
“所以就幹脆沒告訴我,是吧。”宿月沒好氣。
蒼咫沒說話,默認了。
宿月半信半疑:“你真的不知情?”
他疑是因為,蒼咫要真是一無所知,沒有道理連著瞞他三個世界,早就可以告訴他真實的情況。
他信則是因為,蒼咫說的話完全符合蒼咫的邏輯,他認為如果告訴了宿月會影響宿月的工作——事實上宿月覺得也有可能——於是就隱瞞不告訴,而他自己能毫無芥蒂地和宿月共事,這同樣非常有主神的個性。
“真的。”蒼咫說。
主神從來不會說謊,這一點宿月很相信他。
而且,想想之前蒼咫暗示過的“可能會忙”,還有那次看到蒼咫在查神造助手的資料,整件事情越發串聯起來。
主神都會在毫無主觀意願的情況下被拉進遊戲,這其實是非常嚴肅的事情。
於是宿月也暫時放下尷尬,問蒼咫:“那你在這幾個遊戲微服私訪之後,有什麼發現嗎?”
“沒有。”蒼咫回答,“我的了解和你差不多,但是對這個世界我有一些想法。”
“我也有一些想法。”宿月說。
還沒有來得及說,藍色的光芒從穹頂灑下,鋪遍了整個神廟,海神廟的祭祀宣告完成,隱藏任務完美通關,遊戲進入結算環節。
結算過程宿月已經很熟悉了,在這期間,所有人還都進入了海神的夢境,了解了故事的來龍去脈。
和宿月推斷的差不多,海神在耗費神力保佑百姓之後,自身變得羸弱,邪女神也就是所謂的“潮汐女神”乘隙而入,讓自己的信徒把自己的神像藏在海神的神像之下,從那以後她代替海神接受了百姓的信仰和供奉,變得越發強大,如果不是宿月毀掉了邪神像,這個世界早晚會被邪神完全吞噬。
故事情節本身宿月差不多猜到了,但是這種看電影一樣的畫麵可以讓他暫時不用和蒼咫交流,也就暫時可以緩解尷尬,這一點宿月還是很滿意的。
劇情演到尾聲,邪女神獰笑著進入神台的時候,宿月順口問蒼咫:“那我的神造助手呢?它還好嗎?”
“我去看過,在倉庫裏。”蒼咫說,“為了確保它沒有問題,高校那個副本之後我就把它送去檢修了。”
蒼咫辦事還是讓人放心的,非常穩妥而且積極。
宿月:“謝——”
他突然卡殼了。
因為他終於反應過來,這一切的意思就是,蒼咫知道他的神造助手是什麼。
蒼咫知道自己一直帶著和他本人一模一樣的神造助手過遊戲。
不知道蒼咫要把這事情想成什麼樣。
宿月這下是真的暈了,他尷尬的要死,完全不想看見蒼咫。
剛好這時遊戲進入彈出倒計時,他幹脆眼睛一閉裝聽不見蒼咫說話,管他三七二十一,睡過去再說.
宿月在休息區再次醒來。
按照往常,他都會第一時間回去神域彙報的,但是這次,躺在床上眼睛都還沒睜開,他就對這種事情感受到極大的抗拒。
他本來以為睡一覺所有的情緒都會好一點,不就是莫名其妙和前男友共事了嗎,很快就過去了,但事實是現在一切煩躁都在加重。
蒼咫知道他的神造助手是“蒼咫”,也見過他撒嬌說情話的醜態,他一回想這些就想死。
也太丟臉了,真的,極致的丟臉。
唯一能找回一點場子的是他從來隻承認自己喜歡蒼咫的臉。
好在他沒有說任何懷念前任的話,要不然他真懷疑自己會惱怒之下把神域炸了。
不過……蒼咫那種逢場作戲的回應也是宿月不理解的重要原因。
從遊樂園開始換過來,宿月清楚記得那時候開始,他覺得蒼咫變得比以前“會”了,他不明白主神為什麼要這樣。
單就為了確保他能好好完成工作嗎?那也太逆天了。
可要是蒼咫真對他有點什麼的話,那以前為什麼是那副德性的。
不管是哪一條路想下去都是一團亂麻,宿月覺得自己還是別想了,自古以來,受傷的都是想的多的那個。
怪誰呢。
當然是怪蒼咫,占了他助手的位置進遊戲還不告訴他。
狗騙子.
宿月現在就是不想回去,不想對監事彙報,也不需要彙報。
雖然這次遊戲遇到了很多事情,比如鬼族,雖然他感覺自己的傷並沒有完全好,還是很疲憊,但他也不想回去。
養傷這種事情回去神力治愈一下就好了。
至於鬼族,重要是很重要,但整個遊戲蒼咫不是全程跟下來了嗎,他自己跟自己彙報不就完了。
一想到蒼咫,宿月心裏就煩,一半是尷尬的煩,一半是對蒼咫隱瞞的煩,如果蒼咫是完全公事公辦的隱瞞,他更是煩的要上天。
他幹脆決定不回神域,在休息區先轉轉。
之前宿月一直饞休息區的餐廳,但沒時間也沒有積分吃,休息區的商店他也愛逛,可總是為了工作沒空逛。
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幹什麼他都有空。
宿月賭著氣,出去逛了。
休息區的人流蠻多的,比他想的更多些,不過大部分人都行色匆匆,最多是在購買各種保命道具的商店門前停留,極少有像宿月這樣,流連在商店和餐廳門口還不進去買的。
但還真叫宿月遇見了一個愛閑逛的。
還是他的熟人。
就是和他在山村和遊樂園一起玩過的玩家,趙朔。
趙朔看起來比之前成熟了很多,臉上多了一道小小的傷疤,看見宿月就非常熱情地招手,“老大!”
宿月看到趙朔,也有一點驚喜,應該說他看到這小子還活著就很驚喜了。
宿月問:“你最近怎麼樣?”
“還可以。”趙朔開朗地笑了笑,“努力打本努力活著唄。”
他又說:“老大,現在有空嗎?我請你吃個飯?之前好像約過的,但是一直都沒再見著你了。”
宿月也樂得有人請吃飯,愉快地回答:“好。”
兩人一起進了餐廳,點菜時免不了寒暄,趙朔順口問:“老大,你最近和蒼哥感情還挺好的吧?”
宿月:“……”
宿月麵無表情:“我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