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場麵有些混亂,宿月這邊利用所有的灌木、樹木、小道和柵欄組成的天然障礙,試圖躲過持刀的男人,男人則一邊追一邊揮刀亂砍,差不多把整塊地都被削成了平頭。
蒼咫則追上去抓那個玩家,那玩家發現這一點時,立刻轉身跑路,把其他人也都給驚醒了。
宿月還是沒明白,這得是多恨他啊,才能寧可遊戲打不過,都要偷偷把NPC放出來,就為了讓他死。
他和那男人也沒恩怨啊?
這麼想著宿月腦海中努力回憶著以前遇到過的人,確實沒有和男人長相一致的,這男人長得很特別,卷發,五官幽深,有種混血的感覺。這樣的人宿月也有見過,而且他們確實有很深的仇恨,但那個人是渾身冒綠光的,而且那個人已經死了……
宿月腳步突地停住。
他突然想到,如果那個在遊樂場副本裏已經死掉的人實際上沒有死呢?
如果那個人眼睛裏碧綠的熒光實際上和他的能力,也就是控製蟲子有關,在這個遊戲裏,能力被剝除,所以露出了本色呢?
宿月飛快地往地上一撲,躲過了身後男人平著削來的一刀,同時衝著上麵怒吼了一聲:“尋覓者!”
卷發男人的動作一瞬間就僵住了.
在之前遊樂園的副本裏,宿月和一個叫【尋覓者】的玩家曾經結下很深的梁子,因為那位尋覓者非要說一個玩家——名叫蘇晨的小女孩是他失散的妻子,但顯然不是。
宿月上去阻止尋覓者強搶民女的行為,也就和尋覓者結下了仇。
尋覓者的武器是蟲子,戰鬥力很強,當時宿月和他在賽車場展開一段絕命追逐,最後宿月險勝,才除掉了【尋覓者】。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一開始宿月完全沒有往尋覓者那裏想。
如果他早點回憶這些,就會發現卷發男人和尋覓者有完全一樣的五官,隻是配色不同。
如果他早點想起來,不是隻有神族能夠在遊戲中死亡而神格不死,鬼族同樣可以不滅。
如果他在遊樂園那個副本就意識到尋覓者深綠色的眼睛是為了掩蓋瞳孔深處屬於鬼族的紫光的話,也許他都能很早察覺到這個玩家是【尋覓者】。
在這個遊戲裏,所有的能力,包括神明的能力都不能用,鬼族的能力當然也不能用,【尋覓者】的身份並不重要。
但宿月要是早知道這個恨極了自己的人在,他一定會小心點的。
但現在,顯然尋覓者已經占盡了先機,這個遊戲裏,在NPC的刀前人人平等,宿月是不怕死,可不通關的話,這個遊戲的bug無法修複,所以必須活下去。
眼看男人的第二刀又斬下來,宿月翻身而起,徑直向前衝.
這樣的奔跑非常耗費體力,也非常吵鬧。很快,這場在花園裏的小規模追逐就演變成了大追逐。
所有人都被驚醒了,他們打開窗子往下看。
但是在看到窗外的情形時,大部分人選擇了腦袋一縮,“咚”地閉緊窗戶,裝作什麼事都沒看見。
死道友不死貧道。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比如李元,以及另外一個宿月都記不太清臉的玩家,他們居然立刻開始幫忙。
他們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一看宿月被追的亂跑,就很主動地從自己房間裏把枕頭被子什麼的丟下去,阻礙男人前進的路線。
蒼咫也顧不上尋覓者了,快步下來先把精神病院的大門關了,現在這麼多人醒著,尋覓者想要動手也沒機會,那就先把男人控製住為好。
經過了一番激烈又狼狽的追逐,終於被宿月找到了一個機會。
他從前麵的花園衝往側麵的花園,地麵上有倒伏的花藤,宿月故意放慢了步子,引得男人衝過來。
這一步其實非常危險,他幾乎感覺到刀鋒帶起的風擦過他的耳朵,但麵對速度和力量都大於自己的對手也隻能這樣做。
刀光雪亮的向下,宿月身子飛快地往旁邊一撤,同時用力猛扯地上的花藤。
就像絆馬索一樣,男人一個跟頭跌倒在地,摔了個狗吃屎。
後麵,蒼咫和身撲上,直接利用自己的體重把男人按倒在地,同時也沒忘記先繳下了男人手裏的刀。
月光普照著小院,月色投射下的影子如同一汪水。這一次男人令人意外的很順從,可能是沒體力了,但蒼咫也不敢大意,他先是讓李元丟繩子下來,敲暈了男人,再去綁他的腳和手。
看起來這一晚的鬧劇總算要到達尾聲,但宿月都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視線的餘光裏突然瞥見光芒一閃。
宿月大叫一聲:“阿咫!”
同一時間,本應昏倒在地的男人突地睜開眼睛,腰一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刀刺向蒼咫!.
這一刀來的實在是太突然,以普通人的力量完全沒辦法提防,就算是蒼咫也隻來得及抬頭看到然後快速起身,但實際上男人要是打算捅他這點速度完全躲不開。
宿月在那個瞬間有種心髒炸開的感覺,甚至有撲過去擋的衝動,沒有做這個動作,完全隻是因為他現在速度不夠快。
但很快,宿月就意識到,他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真正發生。
那把刀沒有刺在蒼咫身上,男人在最後時刻把這把刀向某個方向丟了出去。不要說宿月了,連蒼咫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甚至露出了有點懵逼的表情。
男人失去了武器,也就沒再掙紮,他甚至又笑了起來,整個人像沒力氣了一樣,往地上一癱,沒有再掙紮的意思。
眾人趕緊抓住這個機會,七手八腳把他又綁了起來。
雖然男人就這麼被控製住了,但這情形讓所有人都感到疑惑。
尤其是宿月,想到剛才的場麵,他心髒還是跳得很快,抱著轉移一下注意力的想法,他往男人丟刀的方向走去。
牆角的青苔下,滲出大片棕黑色的血跡。
宿月心頭猛地一跳,他快步衝過去。
他剛剛明明沒看到有人,可牆後麵,卷發的中年男人,尋覓者,確實正仰麵朝天躺在那裏。
飛刀從他左側胸前的口袋插進去,把他整個心髒洞穿,血從他身體下方汩汩流出,很快聚成了一灘。
在沒有鬼族力量護體的狀況下這樣被殺死,可能遊戲結束他也真的活不了了。
這個半夜放出了殺人罪犯的惡鬼終於死於罪犯之手,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可宿月還是有一點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人會突然把目標轉向暗處的尋覓者?
其他的玩家也不懂,七嘴八舌地瞎猜。
“怎麼刀扔到那個方向去了?”
“大冤種?”
李元和另外那個幫了宿月的玩家也正小聲地合計:“這哥們不會真點背吧?”
宿月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如果是巧合的話也太戲劇化了,總該有點原因。
抱著這樣的疑惑,他翻了一下尋覓者胸前的口袋,本來沒有預備會看到什麼的,可出乎意料的,宿月在口袋裏找出一串鑰匙。
蒼咫在這時走到宿月身邊,他看到那串鑰匙,一愣:“這是老板的鑰匙,怎麼在他那裏?”
宿月本來還在迷糊,被蒼咫這句話一點,全都明白了.
宿月之前還在想,蒼咫就算離開倉庫,也會把門關好,不會被抓到破綻。
現在看來,尋覓者就是偷了老板的鑰匙,等到他和蒼咫都離開倉庫以後,用鑰匙溜進倉庫,放出罪犯。
這算盤打的很好,犯人當然會記仇,先追宿月,後砍蒼咫。
可尋覓者沒有了解整個遊戲情節,所以他不知道的是,鑰匙是老板——也就是院長的所有物。
上麵帶有院長的氣味。
而隻是因為自己的消極怠工,便每到夜晚就讓所有病人忍受著電擊痛苦的院長,才是這些“病人”們最恨的人。
第165章 群山病院(13)
尋覓者的屍體已經被放在了院子幹枯的水池裏,有人往上麵鋪了些落葉,還點了一支煙代替香。
沒有人多看他一眼,能給他留個不曝屍荒野的結局就不錯了。
畢竟,大家都是玩家,沒有人能夠接受這種背後給同伴捅刀子的人。
男人再次被帶回了倉庫裏看管好,這一次,宿月和蒼咫正準備往倉庫那邊走,先有人猶猶豫豫地靠了過來。
“我去看一會兒吧。”那人滿不自在地說,“大半夜被吵醒,現在我也不想睡了。”
仔細一看,這正是剛才在樓梯邊,附和著尋覓者為難宿月的玩家。
人類的認知有限,宿月向來信奉的是作為神明要寬容大度。
所以隻要玩家真心實意的改過,他從來不會過多為難。
玩家們願意去守夜,宿月倒也樂得清淨。
不過,一晚上發生這麼多事,他現在確實了無睡意,於是等其他人陸陸續續該上樓休息的休息,該去倉庫守夜的守夜之後,他一個人走到前院的花園。
在這遊戲裏已經是秋天,夜風蕭瑟,樹葉也落了滿地,但總有些灌木和鬆枝還綠著,而且滿地的葉子踩上去,腳底下鬆鬆軟軟的,竟意外有種愜意的感覺。
也是因為這場遊戲總算接近結局,宿月終於能放鬆下來。
月光鋪滿庭院,背後傳來腳步聲,但那腳步聲離得挺遠,而且挺輕緩,所以接連被突然襲擊了幾次的宿月,也沒因為腳步聲而成為驚弓之鳥。
他回過頭,就看見蒼咫向他走來。
一晚上激烈的爭鬥,蒼咫看上去也有些狼狽,衣服下擺掛著幾茬小小的花枝。宿月看過去,蒼咫的腳步就停住了,能明顯看得出他有些猶豫,因為不確定宿月會歡迎他還是趕他走。
放在平時肯定會趕他走。
但生死之後人總會變得軟弱些,神明也是一樣。
宿月沒說話,轉開視線,望向遠處攀著花藤的院子大門。
這就是一種無聲的允許。
腳步聲漸近,蒼咫走上來,和宿月並肩站著。
他們倆之間隔著半人左右的距離,也不是並排,宿月在前,蒼咫在後,兩個人很默契地都不說話。
宿月抬頭望著頭頂的星星,星空疏朗,但也閃閃的很漂亮,在天上發著光。
他有時候就會想神域是不是在那裏。
但轉念又覺得好笑,這明明是人類的傳言。
蒼咫也不說話。
蒼咫就是這麼個很奇怪的存在,他好像沒有任何需要表達的東西,也總是可以接納宿月的任何情緒。但越是這樣,越讓宿月不能明白他,他就像是大海一樣,投什麼東西過去都能接得住,可也沒回音。
好在宿月現在也不需要蒼咫的回音。
這樣蠻好。
時間好像過得很慢。
慢得好像停滯了。
直到蒼咫問:“冷嗎?”
……
宿月愣了愣,回頭看蒼咫。
因為很少見到這人尬聊的樣子。
宿月:“你說什麼?”
蒼咫:“……”
蒼咫一瞬間流露出一種想要毀滅世界的表情。
蒼咫:“沒什麼。”
頓了頓又說:“問你冷不冷。”
“這有什麼冷的,一點小風。”宿月很隨意地說。
蒼咫:“嗯。”
宿月:“……”
他突然覺得這對話有點奇怪。
不是內容奇怪,是蒼咫說出這種話來有點奇怪。
他不會覺得冷,也沒道理覺得宿月冷,可看到刮風就問宿月冷不冷。
尬聊是吧。
果然尬聊這種事情出現在主神身上,也就隻是短短一瞬間的事。蒼咫問完冷不冷就又不說話了,安心地扮演一隻悶葫蘆。
又和之前似的發呆。
宿月也不太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大概是被主神的尬聊激發了尬聊細胞。
他問:“你每次發呆的時候都在想什麼?”
“沒什麼。”蒼咫說。
宿月:“哦。”
他突然有一點尷尬,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說這個話題。
但就在這時,蒼咫又給了第二個回答。
“我在想,你要怎樣才會原諒我。”蒼咫說.
秋夜微涼,拂過宿月時吹得他額發微微飄揚。
宿月抬頭,望了望那輪好圓好圓的月亮,又看了看月色裏重重的小院和樹影,最後視線定格在院子的遠處。
總之就是從頭到尾沒有看蒼咫。
宿月平和地說:“我已經原諒你了。”
既沒有對蒼咫惡語相向,也沒有避之不及。
所以根本就沒有再生氣了。
本來神明也要學會大度,宿月不會因為短暫的認錯人和出於好意的扮演而生氣。尷尬是尷尬,過一陣子,那股勁就過去了。
“我知道。”蒼咫說。
宿月愣了愣:“那你什麼意思?”
蒼咫沉默了半天,回答:“我也說不清楚。”.
於是兩個神還是繼續地看著月亮,這樣子很像他們以前很多次“約會”。
也許因為是神明的緣故,他們總有很多機會,看日出日落,看雲海,看月亮。
在戰場上,整片天空都被晚霞燒紅,落日在雲海中壯麗地落下,宿月那時候很喜歡欣賞蒼咫站在落日下麵的模樣。
他想這就是戰神吧。
月色朗照的夜晚,他們會在下班後去船上喝酒,宿月喜歡人間的湖,寧靜的時候仿佛整個世界隻有那座山那片湖那層雲,小小的一艘船能載兩個神明。
宿月坐在船頭,蒼咫坐船尾,中間擺一張小茶幾放酒和小菜,他們會談笑,一般情況下宿月說得多,蒼咫會跟著笑,他很少笑。
後來也是在這樣的船上,那個夜晚煙雨朦朦,月光被打碎了沉進湖底,他們不得不拉起船篷。宿月喝得醉醺醺的,看著旁邊蒼咫瞧他的眼神,乜著他勾起唇角問:“我喜歡你,你要不要和我談戀愛?”
這問法太不矜持,既不上神,也不主神。
但蒼咫說:“好。”
到現在宿月也不明白,蒼咫又沒心,那時候為什麼要說好.
至於現在的月光,既沒有戰場上的落日那麼壯麗,也沒有湖麵上的月色那樣朦朧,它隻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山月,照著很普通很普通的小院。
沒有什麼可以記憶的點。
蒼咫問:“那你呢?”
“什麼?”宿月猛地一愣。
他幾乎懷疑自己剛才的回憶說出了聲,那就太尷尬了。可再一想,就算說出了聲,也沒有能讓蒼咫提問的點啊。
這才放下心了。
蒼咫:“剛才那個人拔刀的時候,你喊‘阿咫’喊的很急。”
蒼咫問:“那時候你在想什麼?”
第166章 群山病院(14)
最後宿月也沒回答蒼咫的問題。
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蒼咫問他那個問題的時候,他卡了個殼,條件反射地想回答,“出於對同事的關心”,可剛才那瞬間,以為蒼咫要被男人刺中時,那種心髒炸裂般的感覺又告訴宿月,事情沒這麼簡單。
神明不打誑語。
宿月對自己是同樣的要求。
所以他沒辦法細想,也沒辦法回答。
蒼咫沒有逼問宿月,或許他也不是真的那麼想知道答案。
兩個人一同仰望了幾分鍾的月色,宿月說:“回去吧。”
蒼咫:“好。”
就這麼一前一後地回了民宿。
因為宿月和蒼咫今晚沒有回來,別的玩家本來兩人一組分了房間,自動把他們倆歸在了一起。
但其實,如果宿月堅持,現在又很多人仍然在外麵值班、守夜,房間空出來不少,所以他不想和蒼咫在一個房間的話,完全是可行的。
宿月卻沒有趕蒼咫走。
也沒有丟下蒼咫自己走。
當然他也沒有理會蒼咫,不知怎麼宿月上神又是一副心情不那麼好的樣子。回到房間他草草地洗漱過後,就把被子一裹,背衝著蒼咫的床,麵衝著牆,一言不發地入睡.
次日起來,就見店老板坐在前台,臉色很不好的樣子。
有人過去問他:“老板,怎麼了?”
老板板著臉訓斥道:“早上一過來,院子裏亂糟糟的,沒人收拾!這算什麼意思!你們既然是義工,不盡到身為義工的本分怎麼行?這樣我一定要辭退你們!”
接著憤怒地又道:“還有!後院池子裏東西亂扔!太不講衛生了!趕緊去處理掉!”
“後院池子裏的東西”指的是尋覓者的屍體,昨天晚上,尋覓者死掉之後,屍體被稍微帶著一點尊重和99%的潦草,蓋上些葉子埋在了池子裏。
老板顯然知道那是屍體的,但也完全不奇怪,也不驚訝。
大家都聽宿月講過了來龍去脈,也知道這貨根本不是什麼“民宿老板”,而是“精神病院院長”。
這種苛待病人的破爛院長放到現實世界裏要上社會新聞的,所以他說出這種話並不奇怪,玩家們當然也不會給他什麼好臉。
不過,大家也默契地沒有戳破老板。
畢竟這人太懶了,以至於懶出了一種人不可貌相的氣質。
別看現在懶洋洋的一動不動,大家怕真的逼急了他,會鬧出什麼事來。
畢竟,這個遊戲剝奪了所有人的戰鬥力。
這樣的設計是為了讓他們更難對付病人們不假,也讓玩家們在院子麵前不那麼自信。
保不齊這院長為了偷懶,也有什麼一按開關整個樓通電的小機關,到時候把他們幾個全關起來,那不就傻逼了。
“不好意思啊老板!”李元很客氣地回道,“我們今天會裏裏外外地給您的客棧做一遍大掃除!然後把客人們都帶回來!放心吧您!”
老板見他態度良好語氣殷勤,這才臉色稍霽,目光一轉,又問道:“7號和8號呢?”
李元被他這麼一問才發現,蒼咫和宿月倆人完全沒下樓。
他腦子不算機靈,此刻“哢”地卡了一下殼。
好在旁邊有人接道:“他們兩個在掃除三樓,打掃幹淨了就會下來。”
宿月和蒼咫昨天晚上解出了關於“收容客人”,也就是遊戲通關的最大謎題,自然的,所有人都會對他們好一些。
“哦,好吧。”老板說,“哢”地玩弄了下手裏一個類似打火機的玩意,但沒有真的按下去,“我還擔心這兩個義工那麼不服管,那我就得教育他們一下,現在自覺了,我就放心了。”
那打火機一樣的裝置上麵有好幾個按鈕,頓時讓人想到通電的控製器。李元嚇出一身冷汗。
他心說,好險就害的宿月和蒼咫受罪,好在又有人出來說好話。
他滿懷感激地看向出言相幫那人,小聲問:“他倆實際上在幹嘛呢?”
那人聳了聳肩:“談戀愛呢吧,我哪兒知道啊。”
李元:0.0
李元:“哦。”.
“他們”實際上當然沒在談戀愛。
宿月在睡覺。
睡得很安穩,眉眼在睡夢中溫柔地舒展,身體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他很少有睡眠質量這麼好的時候。
夢裏麵一直覺得被人看著,於是夢到了和戚無咎吃火鍋。
也不知道是什麼因果關係。
但是夢做到尾聲,宿月伸手去夾最後一筷子肉丸沒夾到,他才皺了下眉頭,悠悠地醒過來。
嘴裏還念叨著:“這丸子怎麼一夾就掉……戚無——”
最後一個“咎”字,被宿月硬生生吞回去了。
因為迎著已經爬的挺高的、照在欄杆和地板上的太陽,他注意到這不是自己在神域的開心大hou,而是遊戲副本裏的精神病院小小雙人間。
正靠在窗邊的也不是總找個火鍋來一起吃的神師,戚無咎。
而是和他一起被卷進遊戲的主神大人,他的前男友。
蒼咫。
宿月清了清嗓子:“——早。”
蒼咫淡淡地:“戚無早是哪位。”
宿月:“……”
宿月:“不是啊,我跟你說早。”
蒼咫:“嗯,早。”
宿月:“我夢見他了而已。”
蒼咫:“看出來了,你夢裏火鍋吃的挺香應該。”
宿月:“……”
這人怎麼一覺醒來說話帶著一股賊刻薄的味。
不過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不舒坦,這是正常的,早就有理論寫過,月相的變化會影響潮汐也會影響生物的情緒,人是這樣,狼是這樣,神大抵也是這樣。
所以蒼咫這樣,宿月不跟他一般見識。
宿月起來洗漱,問蒼咫:“現在幾點了?”
“九點半。”蒼咫答。
宿月嚇一跳,牙膏“噗”的噴了一池子。
宿月:“九點半?!?!”
宿月:“不是早上八點集合嗎?”
“嗯。”蒼咫回答,“他們已經在下麵集合了。”
宿月:“……”
他問的是這個意思嗎?
好在蒼咫又說道:“他們幫你和我向店老板解釋過了,說我們在樓上打掃衛生,老板也沒懷疑。”
宿月這才鬆了口氣。
老板沒懷疑,那就是最好的,今天是遊戲流程的最後一天,他們要想辦法解決掉一到夜裏就會通電的床,讓四個病人能夠完好地被收容,實在解決不掉的話,就隻能讓他們四個在病房裏承受電擊,宿月無論如何也不想這樣。
不過宿月又有點奇怪:“所以你早就起了?”
蒼咫:“嗯。”
宿月並不奇怪,因為主神一向習慣早起。
身份是戰神的緣故,他的生活習慣嚴格到近乎苛刻。
但這樣宿月就更不解了。
“那你為什麼不叫我?”他問。
蒼咫沉默了一會兒,回答:“不想吵你。”
他頓了頓又補充:“不想吵你做夢。”
宿月沒說話,因為他有點發怔。
忽然覺得,就算是和人偶蒼咫在一起,可以安穩地無夢地入睡,但不管怎樣,也沒辦法睡到自然醒甚至超過時間。
因為實際上還是相當於他在單打獨鬥,他還要負責人偶的安全。
而現在……
蒼咫靠在窗邊,不知道在發呆還是怎麼。他看起來有點不高興,但他本來也根本不會露出很高興的臉,所以這種表情應該就是他的正常狀態。
宿月走過去:“那趁著老板以為我們在打掃這一層,我們再去二樓看看吧。”
蒼咫的表情就因為他這幾步,好像就柔和了一點。
蒼咫:“好。”
最關鍵的病房在二樓,宿月有理由相信控製病床通電器的開關也在二樓,他們倆偷偷摸下二樓去,把四個房間又都轉了一圈。
找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什麼。隻是把早已熟悉的二樓又轉了一遍罷了。
宿月邊走邊觀察,蒼咫也跟著他邊走邊觀察。
二樓的四個房間排布的很疏,因為每個病房之間,必須得保有一些空當,而且二樓的樓道也很寬敞,所以在這兒有很大的探索空間……
宿月突然停步。
這急刹車搞得蒼咫猝不及防,差點撞在他身上,費了挺大力氣才保持住重心沒碰著他。
“怎麼了?”蒼咫緊張地問。
“上麵是四個房間,下麵也是四個房間。”宿月說。
他轉向蒼咫:“那你說為什麼,三樓的房間都還沒二樓大,三樓卻給人感覺那麼擠呢?”.
青山民宿,或者說精神病院的建築構造是直筒型的,所以按理來說,二樓和三樓是一樣大的空間。
二樓很寬敞,三樓很逼仄,房間數卻一樣多。
唯一的原因就是,三樓有隱藏起來的房間。
那隱藏起來的房間是做什麼用的,很容易就能明白了。
宿月讓蒼咫悄悄去把其他人喊上來,發動大家一起找隱藏的房間。很快就被李元發現了,發現的方法倒是挺搞笑,小夥子不小心摔了個屁股墩兒,坐在地上後背頂著牆,才感覺那麵牆是空的。
大夥兒一起動手,七手八腳地,把這裏的牆板卸了下來。
卸下來時才發現,雖然整個走廊都被多出來的牆封住了,導致三樓整體很狹窄,但是隻有這一小塊地方是控製機關。
其他地方則是弓弩、落石等機關組成的機關牆,如果一不小心拆錯了板子,估計整隊人要在這狹窄的走廊裏原地被打穿。
這控製機關進去也很複雜,亂七八糟一大堆線纏繞在一起,大概有十來根。
這些線有各種顏色,而且線還會變色,不是整根線保持單一的色彩。
上端紅色的線下端不一定也是紅色,變成什麼色都有可能。
控製器的下端,一根綠線連接在遙控器形狀的圖標上。其他的線一共十二根,分別連在同樣的,炸br彈形狀的圖標上。
下端的線和控製器焊接得很死,上端這裏則有夾扣可以把線拆開。
這題目是很明顯了。
就是拔線。
拔對了上端這裏對應下端綠線的那根,就能夠解除電擊機關。
但是如果拔錯了,整個房子就會變成一枚大炸br彈,把他們所有人都炸飛。
宿月看著眼前這亂得像在滾筒洗衣機裏攪拌過的十根耳機一樣的線。
宿月:“……”
幹脆所有人一起被炸飛算了.
這當然隻是想想,既然決定了要解線,那還是得解線。
經曆過昨天的事情以後,大家已經默認宿月和蒼咫就是這個團隊裏麵最牛逼的人,而且這線繞在一起,看起來實在叫人頭大,如果兩個人在一起意見衝突,八成會事倍功半。
所以,當宿月委婉地表達出他和蒼咫可以負責解線之後,其他人二話不說,立刻同意。
並且紛紛表示。
“我們去看著那男的!”
“我們去監督老板!”
“我們給你們倒水!”
宿月:“……”
宿月:“倒水就不用了。”.
宿月和蒼咫坐下來,開始研究電線。
要確保安全,就得先把這麼多線整理好。
正常兩個人一起搞這麼複雜又細巧的機關,多半不如一個人,但是他們倆太合拍了,甚至產生1+1>2的效果。
宿月看哪根,蒼咫就剛好準備挑哪根,蒼咫挑哪根,宿月就剛好把旁邊的線理開。
宿月有點得意,心想,他們兩個人一起的效果,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琴瑟和諧。
……琴瑟和諧好像不是形容這種情況的。
就在宿月有點出神時,聽到下麵店老板問:“這麼半天都不下樓,你們在幹什麼呀?”
聲音和平時不太一樣,尖尖細細的。
很奇怪。
第167章 群山病院(15)
“我去看看。”蒼咫說道,“你專心弄電線。”
“好。”宿月應道。
他盡量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電線上,忽略老板那咿咿呀呀的詭異聲音。
宿月和蒼咫之間一直是這樣的合作關係,他負責決策時蒼咫負責執行,他負責動腦時蒼咫負責動手,全心全意地信任對方,就算是犯了什麼錯誤連累了對方也不影響。
比如說昨天,蒼咫的注意力完全在前廳的遊客身上,於是忽略了從後麵溜下來放走倉庫裏持刀犯人的尋覓者。
這其實是個致命的疏漏,但宿月還是會完全相信他,而且最後蒼咫也保護了宿月。
他們的配合完美,完美不代表不犯錯。
熟悉對方的節奏,相信對方的選擇,接受對方的錯誤,並且依舊付出100%的信任。這就是“配合完美”的真實含義。
電線和電線絞在一起,最後要選出正確的那一根,如果選錯了整間房子恐怕都會爆br炸,所有人跟著一起死無葬身之地。
一樓,在此起彼伏的驚叫聲中,仰頭望向樓上的老板終於動了。
隻不過他還是沒有移動自己懶惰的身體,隻是脖子在移動,或者說,在伸長。
他的脖子就像橡皮筋一樣很快來到了一個不屬於人類的長度,就好像突然變成了一條蛇,脖子沿著牆壁向前,順著樓梯向上,一邊伸長一邊問:“你們在幹什麼呀?”
就連那張本來挺普通的臉,接在這根脖子上看起來也非常不正常了。
他五官變得細細長長,眼睛快要裂開了,嘴巴也因為一直在尋找宿月而不正常地伸長,變得有點像某種獸類的嘴。
隨著上行,老板的脖子和頭顱都在逐漸地長大,上到一樓半的時候,那張臉已經變成之前的三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