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神龍之穀(24)
坐落在山中的小鎮,此刻已全然被烏雲籠罩。
天空中唯一透出雲隙的是月亮,月亮呈一種妖異的紅,連帶月光下的世界都泛起不祥的血色。
在人類傳說裏,血月代表異象,在這個遊戲世界想必也沒什麼差別。
ΖHengLi
宿月剛剛走到小鎮外圍,已經看到了鎮民們。
以龍族少年為首的鎮民此刻聚在一處,他們都是受了詛咒的龍族,遠遠地望向鎮子最高處石柱的方向。仔細看去,他們神情有些惶然。
玩家們也聚集在這裏。
他們雖然無法和龍族鎮民交流,但是哪怕隻看外麵天色也知道要出大事,鎮民們未必友好,但公爵那邊的必定是壞人,所以他們很聰明地選擇了鎮子外麵的安全位置。
不管是玩家還是龍族,在看到宿月的瞬間都立刻迎上來。
“你看這是……怎麼回事?”有個玩家率先問道。
這個玩家望著宿月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們變得很信任這個同為玩家的年輕人,哪怕宿月的外表看起來很年輕甚至因為太好看了顯得有點弱,但所有人都有共識,他和他的朋友是這個副本裏最強的玩家。
“今晚要決戰了。”宿月言簡意賅地回答。
“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嗎?”玩家們問。
他們倒不是多熱心,主要是考慮不了解情況萬一等下突生異象,他們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另外,如果順利通關了,係統評定時按照個人表現還會給貢獻分,在生命危險不太大的情況下,肯定是多出點力比較好。
宿月想了想,點點趙朔示意他過來。
“等下如果公爵的人阻礙我,你負責帶著其他人幫我周旋。”宿月說,“如果實在不行就給你蒼哥……給蒼咫打信號求支援,OK?”
趙朔短暫地奇怪了一下為什麼老大要特意強調蒼哥的全名,好像在故意劃清界限,但眼下這狂躁的風和頭頂陰沉沉的血月都在昭示著這不是一個討論八卦的好時機,所以趙朔立刻讓自己不再去想這些,用力點了點頭:“老大,你放心!”
宿月又看了看蒼咫。
他們在身為神明時就無數次共事,像現在這樣的場景雖然看上去很大,但在他們的共事裏也就是普普通通,畢竟作為神明,偷偷拯救世界也不知道多少次了。
雖然現在鬧著別扭,也很久沒合作,但默契當然還在。
宿月不需要說,蒼咫就知道自己的職責,提供必須火力、策應、必要時的輔助。
和所有玩家交代完安排,宿月轉回頭。
龍族少年正著急地看著他。
從一見麵開始龍族少年就眼巴巴地望著宿月,擺明了是有話要說,所以宿月空閑下來第一時間就來找龍族少年。
這裏沒有酒館,但少年居然抱著一個水壺,打開水壺,又是那難喝至極但喝下去可以和龍族溝通的酒。
宿月:“……”
他心情很複雜,不知道是該為龍族少年如此樂意和他交流感到高興,還是該為自己又要喝這麼難喝的酒感到鬱悶。
總之宿月接過那杯正在像沼澤一樣咕嘟咕嘟冒著泡泡的酒,龍族鎮民自覺為他和少年讓開地方,這杯酒的味道就像它的外表一樣一言難盡,但現在沒得挑了,宿月咬咬牙,一仰頭把這杯酒幹了下去。
就這樣,他和龍族少年溝通起來。
溝通的詳細方式暫且不計,總之龍族少年說的和宿月的推論一樣,公爵預備在今天銷毀龍蛋,一旦龍蛋被銷毀,龍族的詛咒也就不能破除,那他們基本上就會被困死在這個遊戲裏。
也就是說宿月“拯救龍蛋”的計劃必須提前進行。
天柱那邊黑壓壓一片,能看到很多人,就是公爵手下的黑袍人。
那些人都穿著奇怪的寬袍大袖的衣服,嘴裏念念有詞,手上作著一些動作奇怪的儀式。柱子的周圍散發出細微的閃電,就像天上厚重層雲裏奔流的閃電一樣,無法確定閃電究竟是天象還是公爵他們的術法引發的異象。
龍蛋被深深埋藏在天柱下的術法裏,看目前的架勢,公爵是準備引一道天雷下來直接毀掉龍蛋,宿月得在這之前把龍蛋搶救出來。
可他的神力在遊戲裏受限製,柱子下麵保護龍蛋的術法又相當嚴密,唯一能夠搶出龍蛋的方式就是借助更強大的外力。
這外力宿月之前已經想得很明白了,是並且隻能是龍神。
所以現在的問題就變成了如何吸引龍神的注意力,讓龍神襲擊天柱這個位置。
宿月詢問了龍族少年龍神會避開天柱的原因,就很簡單,因為自古以來龍族都在這根柱子附近交br媾,誕下後代。
繁衍是種群綿延的象征,對於動物而言繁殖能力就是最神聖的力量,所以,龍神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襲擊天柱,哪怕知道天柱已經變了位置,這更多是種本能。
宿月第一反應就是要想讓龍神戰勝本能,最簡單就是讓龍族少年置身危險,或者說讓龍神以為龍族少年境況危險。
龍神看到自己的子嗣身處險境,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但就在宿月看了懵懂無知的龍族少年一眼,準備實施這個計劃時,他突然意識到個很嚴重的問題:
這辦法可以引誘龍神進攻沒錯。
但是估計石頭砸下來之前,龍神的怒氣值先就拉滿了。
如果龍神的怒氣值來到100,遊戲會自動結束。
進入滅世的bad ending。
……好險,差一點就玩脫了。
宿月心有餘悸地又看了龍族少年一眼,思索著有什麼破局方法。
現在他們在鎮子這邊,再往中間走,去天柱那個方向,那裏現在已經被崗哨圍了起來,崗哨正中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宿月想往前走,立刻被哨兵攔住了。
“無關人員禁止進入祭祀現場!”哨兵手裏的槍泛著冰冷的寒光,臉上神情也繃得很緊。旁邊還有幾個哨兵在站崗,都戒備地盯著他們。
現在,整個鎮子上公爵那一邊的人精力都在這場祭祀上。
如果宿月要硬闖,不是闖不進去,但要是引得所有人都把矛頭轉向他們,恐怕也很難完成他們要做的事情。
宿月隻得暫時後退。
同時他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現在還有穿著祭祀長袍的人在往裏麵進,哨兵沒有攔他們,看起來他們都是這場祭祀的“相關人員”。
宿月留神細看,那祭祀長袍上麵是垂得很低的兜帽,下擺長到拖地,還有圍兜擋著臉,就算臉貼著臉不是很熟的人也認不出對方是誰。
他立刻知道怎麼辦了。
幾分鍾後,鎮子外麵的大樹後頭,橫七豎八躺著三個被宿月打暈了的黑衣人,蒼咫麵無表情地剝一個人的長袍,宿月神情淡定地剝另一件,龍族少年站在他們倆中間,眼睛都吃驚得瞪大了,手足無措地左顧右盼。
“快點穿。”宿月指了指昏倒在地的第三個黑袍人,“我們得混進去,明白嗎?”.
龍族少年雖然不能說話但是聽得懂人類語言,他咬了咬嘴唇,緊張地點頭,蹲下身去解那件外袍。
這祭祀用的長袍非常寬大,而且厚重,別說宿月和蒼咫現在穿的衣服了,就是裏麵再多套一件羽絨服也穿得下,這省了不少事情,宿月甚至還能把他的武器,寶劍“斷罪”,召喚出來,藏在袍子裏,萬一出什麼事也好應對。
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巨大的風聲和頭頂低沉的雷鳴成了很好的掩體,過路人都行色匆匆,無暇他顧,因此宿月、蒼咫和龍族少年三個在大樹後麵換好衣服也沒有人發覺。
宿月看了看蒼咫的扮相,和此刻正幽魂一樣穿梭在陣法中的祭祀人員沒任何區別,蒼咫又檢查了下他,同樣沒有問題。龍族少年的扮相也沒瑕疵,隻是少年流露出肉眼可見的不知所措。
此時,那根直指天空的石柱已經完全被遊龍般的閃電包繞,雨已經落下來了,雨勢越來越急,在燈光下是千萬條銀亮的細絲。
哨兵在沉沉的黑雲之下筆直而立,血月映亮他們的臉,如同巨大的充滿壓迫感的石像。
龍族少年瑟縮了下。雖然是龍,但他年紀還是太小了,在緊張感如此強烈的環境裏,他很難不感到不知所措。
“不怕。”宿月拍了他一把,搭著他肩膀,“你別出聲,交給我。”
他比龍族少年高出一個頭,和龍族少年一前一後往崗哨那裏走,蒼咫在更後麵一些.
靠近哨兵們站成的那道守衛線時,明顯能感覺到少年很緊張,他往宿月邊上靠了靠。
要是能混過這一關應該就混進去了,但宿月也不確定這些哨兵有沒有識別祭祀人員的辦法。
剛才他搜過身了應該沒有任何信物,總之他擺出一副“老子生來就是要到這兒來參與祭祀”的架勢就往裏麵走。
“站住。”哨兵冷硬的聲音突然響起。
龍族少年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一瞬間頓住了,宿月也停下來。回頭去看那個哨兵。
餘光瞥見幾步之外蒼咫也停了下來。動作很隱蔽,但他顯然準備好開戰了。
哨兵站在高高的崗哨上,俯視著他們,手中的長槍指向他們,被月光映得雪亮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宿月。
“你們是參加祭祀的?”哨兵問。
“嗯。”宿月平靜地回答。
“他也是?”哨兵刀鋒一樣的視線轉向宿月身後的龍族少年。
少年頭壓得很低,緊緊盯著地麵,他的眼睛不同於人類,是屬於龍族的豎瞳,一旦被哨兵看見,立刻就會敗露。
“對。”宿月看著哨兵,很自然地摟過少年的肩膀,“他是我弟弟。怎麼了?”
“為什麼低著頭?”哨兵問。
雨越來越大,風很急,宿月看著哨兵的功夫,斜打的雨線已經沾濕了他的臉。
宿月反問:“遮雨,有什麼問題嗎?”
哨兵眯起眼睛,死死盯著宿月,似乎想從他的眼裏看到心虛,銀亮的槍頭指著宿月和少年,冷光閃閃。
旁邊的哨兵也都看著他們,一旦眼前這位哨兵有任何敵意,他們立刻就會一擁而上。
宿月看著哨兵,毫不退縮。甚至還真的把龍族少年往自己身邊拽了拽,抬起手臂給他擋著,如同在細心為弟弟擋雨的大哥。
實際上他的手在袍袖裏已經握緊了劍,他看起來平靜,心跳卻像現在的雨一樣急。
“鐺”的一聲,是金屬的重響。
麵前哨兵將長槍收回,冷冷道:“進去吧。”
第192章 神龍之穀(25)
宿月往前走時,能清楚地感覺到哨兵的目光像釘子似的釘在他背後,好像要把他整個人看出兩個大洞。
不過這麼高壓的場麵還不足以對宿月上神造成真正意義上的壓力,他帶著龍族少年,淡定地繼續往前走。
不太確定該去哪兒,那就跟著人流走。
雨越來越大了,煙霧般落在地麵上,水坑像鏡子一樣映出波紋。
所有穿著長袍參與祭祀的人員都在往天柱那邊靠,路上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腳步稍微慢一點或者往旁邊看一眼。
他們就像是受到天柱中心的磁極吸引的鐵釘,潮水一樣的往那個方向湧過去。
宿月不知道這些人要做什麼,但是他一眼看見了人群中的公爵,公爵的打扮和這些人不太一樣,他戴著頂很顯眼的帽子,衣服上也多些紋飾,簡單來說就是比別人高一等的感覺。
公爵的目光時刻都在人群中轉,應該是在維持秩序。
這就不太好了。
因為公爵本來就對宿月很防備,如果被他看見宿月的臉,宿月肯定會立刻被趕出去。
更關鍵的是這些參與祭祀的人就像沒有大腦一樣,很麻木地往前走。這麼一來,如果宿月停下來等蒼咫或者回頭和蒼咫說話,立刻就會被發現不對勁,所以他隻能跟這些人一樣,繼續往前走。
頭頂烏雲沉得幾乎要壓下來,悶雷滾滾幾乎就在耳邊,風瘋狂地吹著,宿月不得不拉著點兜帽,免得它被吹掉了。
他和龍族少年肩並肩走,能感覺到少年渾身都緊繃著,他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胳膊,幫助對方放鬆下來。
同時,宿月在飛快地思考要怎麼辦。
混是混進來了,但顯然公爵很警惕,這裏有點風吹草動,都會在他的監視之內,宿月要想讓龍族少年弄出什麼動靜,在吸引到盤旋在高空之上的龍神注意力之前,公爵還有他的哨兵們都會先被引過來。
更不要提這麼厚的雲,這麼大的風雨,都足以遮蔽龍族的視線,而且,龍神真的認識他受到詛咒的孩子嗎?也許根本就認不出,否則為什麼會一直盤旋在鎮子上空,卻沒有下來救過自己的族人。
那現在隻能先跟著祭祀的人來。中途見機行事。
如果是在現實裏這樣做可能直到最後祭祀完成,宿月都找不到機會,但這裏是遊戲,遊戲一定有通關的關竅,如果不在這個劇情點,那就會在下個劇情點裏。
宿月正是因為了解這個邏輯,才繼續在祭祀場地裏呆了下去。
他們跟著人流,離天柱越來越近.
距離近了,才真正感受到天柱的規模,它大約有幾十米高,像一座通天的鐵塔鎮守在雨夜裏,站在下麵仰望,要把脖子都抬得疼了才能看到頂端。
天柱通體漆黑,看不出材料是石頭還是玄鐵,自下而上逐漸變細,如同一座寶塔,寶塔上端仿佛穿進了雲層,紫色遊龍般的閃電繞著塔盤旋,電光四濺。巨大的黑影宛如來自上古洪荒的巨獸,讓人大氣都不敢出。
天柱之下,宿月他們的前方,是一個大坑。
這個坑應該是新挖出來的,堆積在坑邊的泥土底下還結著塊,坑中心是巨大的石板,有幾個穿著黑袍的人正在石板那邊拿著種黑色的細爪工具,努力把那些厚重的石板起出來。這些石板有的長滿青苔,有的卻明顯是新近放進來的,可能就是昨天蒼咫他們在公爵要求下來放的,轉眼又要挖出來。
隻有那幾個黑袍人在工作,其他穿著和宿月他們同樣製式長袍的人都在坑邊上看著。
看起來宿月他們應該比黑袍人等級高一點,黑袍人負責打掃工作,他們則負責後續.
雨越下越大,還好這長袍也是防水的麵料,才讓等在坑邊的人不至於被澆得太過狼狽。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幾個黑袍人總算用手裏的工具固定住大石板的邊角,一齊發力,“哈”的一聲,把掩蓋著法術的巨大青石板抬了起來!
石板離地的瞬間,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熏天的惡臭還是讓宿月一陣反胃。
之前蒼咫說過,石板下方有很厚的油脂,這應該是某種以屍體為媒介的惡咒,但即使宿月有了這樣的預期,撲麵而來的惡臭還是差點熏了他一個跟頭,石板底下的屍油不知道發酵了多久,再加上潮濕悶熱的下雨天,整個山穀形成一個巨大的蒸籠,那味道不管誰來都頂不住,就連旁邊其他參與祭祀的人都快受不了了。
宿月還是要形象的,揮手招了一道神力,封住自己口鼻,他看了看旁邊龍族少年臉都被熏紅了,幹脆給對方也招了一道。
宿月又往下麵看了看,還好,雖然從味道就知道這個術法絕對邪惡至極,但視野範圍內沒有什麼不好看的東西,嚇人的東西都已經化成油了,這個坑底看起來就是黑突突一塊有點凹凸不平甚至還有點肥沃的泥地。
正在宿月思考著這是要幹什麼時,龍族少年突然臉色變了變,小心地拽拽宿月的衣袖,示意他往旁邊看。
宿月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才注意到他們這群祭祀的人圍在坑邊上,實際上已經形成了一條圍著坑的長隊,現在,離他們挺遠的地方,應該是這支隊伍的“龍頭”位置,那個參與祭祀的人突然開始跳舞。
跳了一段稀奇古怪的舞蹈之後,這人居然飛快地脫掉了自己全部衣服。
隨後,他就保持著光溜溜的模樣,“砰”地一聲,向坑裏跳了下去!
他的人就像一個實心罐子,跳下去就沉進了坑裏,宿月這時候意識到這堆黑泥恐怕不是簡單的屍油,它有點像沼澤,這個祭祀的人跳下去,也就冒了兩個泡泡,“咕”的一下子就不見了。
緊接著,他後麵的那個人往前一步,站到他剛才的位置,也開始跳舞。
跳著跳著舞這人也脫掉了自己全部的衣服,然後“砰”的一聲,跳進了池子裏。
宿月:“……”
操。
虧他剛才還覺得他們穿這種袍子的比那些負責打掃的黑袍人高級一點,別人需要打掃他們隻用在邊上看,現在看來他的想法完全錯誤。
別人是負責打掃的工作人員,打掃完了就要把他們這堆耗材扔進去了。
……
其他參與祭祀的人對於這個進展都沒任何表示,他們甚至連回頭和左顧右盼的都沒有,應該是在走進來時已經知道是這樣的結局,多多少少,這個遊戲裏的“人”都有點兒不那麼正常,問題是宿月可不能跟著跳進去,要是跳進去了看這架勢多半他就真沒了,隱藏任務也沒辦法再做。
怪不得哨兵的監察並不嚴密,宿月甚至懷疑,公爵並非沒有發現他,而是優哉遊哉地躲在暗處,等著看他笑話。
是跳下去送死呢,還是拚著暴露身份逃離殉葬坑?
不管哪一種,宿月好像都要出問題。
現在的境況真是窘迫得很,不但馬上要變成跳進坑裏的殉葬品了,還完全沒想明白要怎麼吸引雲層之上龍神的注意力。
……說實在的,宿月連龍神此刻到底在不在天上都不知道.
雨越下越大,祭祀的隊伍迅速變短,麵前的黑泥,現在很明顯可以確認它們不是所謂的屍油,而是某種更加邪異的東西。
不論是用來殉葬的屍體還是活人,它都照吞不誤,連骨頭都不吐,吐幾個泡泡已經算是很給麵子。
宿月也不知道等下它要是吞自己會不會多吐幾個泡泡出來。
不過,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脫光了衣服跳下去的。
但現在還真不知道如果不跳下去能怎麼辦。
前麵又跳了三個,宿月跟著隊伍往前走,轉眼間距離他跳舞已經隻剩下一個轉彎的距離,也就是不超過八個人。
就在這時宿月注意到了奇異的現象.
黑泥吞的東西越多,反倒看上去越淺。
天色太黑了,又下著大雨,所以很不明顯。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得出來,原本黑突突一坨的汙泥底下,現在隱隱地透出光。
和龍蛋有關嗎?宿月不確定,但這發現令他精神一振。
還沒等宿月認真思考儀式與龍蛋間的關聯,身旁,龍族少年突然用力拉了拉宿月的手臂。
龍族少年雖然不能講人話,但他能聽得懂,而且他挺聰明的,知道現在情況特殊,不能暴露身份,所以換上祭祀長袍以後一直乖乖地在宿月後麵當跟寵。
正因為他很懂事,所以這個突然的動作才格外讓人在意,肯定說明有什麼大事。
公爵還在高處看著,宿月不敢動作太大,但他立刻回過頭。
這一回頭,宿月人都傻了。
少年的臉雖然依舊隱在兜帽裏,但宿月能夠清楚看見,他的瞳孔豎得更明顯,如果之前還能混跡在人群中,現在絕對一眼就能看出他並非人類,而且,少年臉上正層層浮現出泛著銀光的鱗片,很顯然,因為某種原因,他正在逐漸恢複龍形.
恢複龍形是件好事,但在眼下的境況中並不是,少年的神情很痛苦,這個過程想來讓他非常難受,而且,少年的喉頭正在抑製不住地發出類似於龍吟的聲音。
雖然他努力在壓抑,又有雨聲在掩飾,但還是很快就會引起旁邊人的注意。
宿月不確定這是什麼情況,但他知道這大概是他吸引龍神注意力的唯一機會。
可是,隔著這麼厚的雲層和暴風雨,恐怕在吸引龍神的注意力之前,公爵就會先注意到他們,如果公爵注意到龍族少年,他絕對不會讓少年這麼輕易的恢複龍形。
說不定成敗就在這一息之間。
公爵正在高處看著,視線沒有一刻離開天柱下的祭祀坑,眼看少年臉上的龍鱗越發顯眼,隻怕很快就沒辦法瞞過公爵的眼睛。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聽到有人大喊道:“著火了!快來人啊!著火了!”.
高處的公爵臉色一變,往聲音來的方向看去,宿月猛地一怔,這不是下著大雨嗎?為什麼會著火?
可緊接著他就看到了來勢洶洶的明亮火焰,幾乎映紅了半邊天空,焰浪在天柱背後的樹林中燃起,火勢極大,到這種程度雨已經不足以滅火了。
公爵顯然無法理解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但現在他必須要管,因為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停止儀式,可火勢這麼大會影響儀式的進行。
公爵隻得暫時離開高坡,厲聲指揮道:“快來人運水!立刻救火!”
眼看著哨兵們一個個不得不離開祭祀坑,前去取水,公爵本人也必須去照管火勢,宿月鬆了口氣,現在他可以沒什麼阻礙地帶著龍族少年召喚龍神了。
可現在他的注意力卻沒有在龍族少年身上,而是往遠處望去。
果然,如宿月所料,樹林間很隱蔽的視角裏,他先看到一支火把。
那火把很小,可宿月一眼辨認出那是神火,大雨傾盆,卻無法將其熄滅.
握著火把的,自然是剛才就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的蒼咫。蒼咫站在高處結實的樹枝上,冷淡地看著公爵和哨兵紛紛散去。火光明滅,映著他英俊的側臉。
第193章 神龍之穀(26)
即使現在是緊要關頭,宿月還是有那麼短暫的一瞬,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為了蒼咫而心動。
這種心動甚至和他們之前發生的親密關係、和蒼咫對他的告白都無關。就和他們還是同事時一樣,蒼咫永遠會出現在他需要的時候,不管是什麼樣的境況,他永遠都能信任蒼咫。
宿月常常想不明白蒼咫用了什麼辦法,但畢竟是主神大人,做到平常人很難做到的事情也正常。
無論是誰,都很難抵抗這樣的吸引力。
但現在宿月也沒太多心思去想那些兒女情長。
蒼咫放起了火,火焰吞噬著天柱背後的樹林,這已經是孤注一擲。
今天如果沒能完成隱藏任務,這個世界也被毀得差不多了,宿月收回自己的注意力,蒼咫已經做了他該做的全部,現在輪到宿月了。
身邊的龍族少年已經完全沒辦法掩飾自己的龍形,就連他的身形也在長大,馬上這件寬大的袍子就要裹不住他的身體。
宿月抬頭望,重重的雲霧之間,他隱約可以看到巨大的黑影。
宿月晃了晃龍族少年的肩膀,示意他抬起頭,少年正被化成龍形的痛苦折磨得混沌不堪,但他同樣看到了雲層之間的黑影,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你能發出什麼聲音讓龍神聽見嗎?”宿月低聲問。
龍族少年點了點頭。
現在公爵和哨兵雖然都散了但是還有人留在這邊巡邏,宿月必須得抓住一擊必中的機會,因為他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了。
他帶著少年,繼續排在等待祭祀的隊伍裏,龍神丟下來的石頭雖然很大但沒有這個坑這麼大,他得確保位置正確,剛剛好可以砸穿龍蛋上方的術法,同時他還要確保自己能夠保護龍族少年的安全。
突然之間,變故再次發生!
一道天雷劈下,不偏不倚,電光從天柱的尖端躥過,整個天柱都成了導電的工具,被穿心而過的電流震得紫光大作,近乎透明,遊龍一樣的電光從天柱頂端疾奔而下,最後彙集成刺眼的雷光,伴隨“轟”的一聲巨響,狠狠地砸在黑泥上!
“砰”的一聲,近乎於爆炸,泥點飛濺起數米高,又像下雨一樣落回池子,黑泥下方的光芒猛然搖晃,好像在承受著劇烈的痛苦一樣顫抖。
宿月臉色一變,他意識到,公爵的魔法要生效了.
一個個赤身跳進泥池的人就是媒介,天柱是術式的通路,最終引來天雷進入池中,用天雷的力量摧毀龍蛋,自然也就無法孵化。
這是天地自然的力量,就算是整個遊戲裏最強大的龍神,也沒有辦法阻擋。
龍蛋不知道能抗下幾波天雷,但最好是一波都不要再冒險。
宿月清楚知道自己沒多少時間了,再拖下去說不定天雷和山火互相勾動,在樹林那邊放火的蒼咫都有危險。
想到這裏宿月好像更有動力了,在下一個天雷以天崩地裂般的架勢衝下來的瞬間,宿月猛地一拽龍族少年:“走!”
他們兩個毫無預兆地衝出人群,哨兵們立刻反應過來衝向他們,閃著冷光的長槍突刺而來,腳下的泥沼冒著隨時能夠把人吞噬的泡泡,宿月揮出寶劍,格擋開刺向他們的槍尖,在暴風雨和雷電之中,幼龍引頸長鳴。
空靈的鳴叫聲幾乎在瞬息之間穿透了天際,那聲音好像鯨魚,或是某種笛子,宿月都沒想到聲音會這麼大,刹那間所有人包括公爵和哨兵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
所有的眼睛都是血紅血紅的,和頭頂妖異的月亮一個顏色,宿月心裏很清楚他和幼龍現在已經吸引了全部敵意,如果龍神沒有像他們預想的那樣出現的話,恐怕就完蛋了。
所有的槍尖都刺過來,人都紅了眼睛,像喪屍般撲上來。腳下是泥沼,宿月雖然撲了過去但不敢跳進去,那泥沼可以吃人,說不好是什麼原理,一旦被撲進泥沼裏,沒準就上不來了。
他單手勾在坑邊,形容相當狼狽,寶劍揮開刺到臉上的槍尖,但他現在使不上力,這種狀態堅持不了太久。
千鈞一發之際,宿月突然看見自己腳下,泥沼上方,浮現出熟悉的黑圈.
宿月猛然抬頭,巨大的龍形懸停在頭頂的雲層上,雖然沒有溝通但那個瞬間宿月覺得他和龍神心意相通。
他猛地振臂,錯開架在他麵前的槍尖,手上一用力直接把龍族少年丟了出去。
緊接著,宿月踢開撲向他的人,翻身而起,下一秒頭頂轟然作響,巨石從天而降。
巨石砸下來時,公爵和他的哨兵們終於反應過來,他們瘋狂地奔向泥坑這邊,可是又顧忌那塊可以無差別把所有人砸成餅的巨石。
就這樣一耽擱的功夫,轟響震耳欲聾,巨石落地。
泥坑裏,那些似乎永遠無法被攪動的黑泥在如此巨大的衝擊之下終於有了動靜。
“嘩啦”一聲,黑泥被巨大的衝擊力激飛,泥點濺起數米高,像煙花一樣四處飛濺。
其他人會猶豫,但宿月不會,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他清楚地看到泥坑坑底,躺著那枚龍蛋。
那隻蛋小小的,隻有拳頭大。雖然被汙泥埋沒,蛋殼外卻泛著一層瑩潤的光芒,這層光芒粉□□白的,將龍蛋完好無損地保護在其中.
龍蛋現世,頭頂傳來龍神穿裂雲霄的龍鳴,可雷電也更加地瘋狂,公爵和哨兵雖然沒有在場,但邪惡的術法完全沒有中止。
龍蛋一現世,就有更粗的雷電在天空中飛快凝結。
雪亮的電光像蜘蛛網一樣劈劈啪啪地撕碎了整片天空,迅速形成一道巨大的雷柱,空氣中充盈的電荷讓宿月感覺自己頭發都豎了起來。
那道雷光形狀駭人,在深藍色的夜幕下雪亮到晃眼,它看上去甚至比天柱還要粗大。
如果這道雷真的劈下來,別說是龍蛋了,估計整個山穀都要瞬間消失了。
天空中,龍神發出怒吼,義無反顧地迎向雷電,地麵上,頂著祭祀的人、公爵還有哨兵,宿月毫不猶豫,撲向那枚龍蛋。
飛撲的同時,宿月掏出口袋裏的三顆樹果,捏爆一顆,留下兩顆,把樹果芬芳的果肉汁液還有帶著淡淡清香的果皮一起糊在龍蛋臉上。
宿月隻知道樹果可以孵化龍蛋,卻不知道到底不知道哪種辦法才能讓龍蛋孵化,幹脆三種同時試了。
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宿月突然感覺到了問題。
他能夠感覺到,樹果拿出來後,懷裏的龍蛋立刻有了反應,有什麼東西在蛋殼裏一動一動的,似乎想要衝破這個束縛。包括蛋殼外麵那一層淡粉色保護罩似的光輝,也隨著蛋殼裏東西的律動泛起陣陣漣漪般的光暈。
按說馬上龍蛋就該孵化,可不知怎麼,龍蛋卻遲遲沒有破殼的跡象。
那層淡粉色的保護罩也不知道是保護龍蛋不被破壞,還是包裹著龍蛋,讓它完全沒辦法破開。
宿月迷茫了一瞬,接著就反應過來,在心裏大罵了一句,服了啊!又是bug!.
他們進入的遊戲是監事廳掃描過的,存在裂隙的遊戲,這些遊戲的共性就是“有bug”,bug不一定在什麼時候出現,但總會導致卡關,就像人類打電腦遊戲時會遇到的怎麼穿也穿不過去的空氣牆,或者被設定了多一位數血量的boss。
宿月的本職工作就是查找遊戲中的bug,但以前沒碰到過,就從最初認識趙朔的那個山村遊戲開始,他進的每個遊戲都是帶bug的遊戲。
這個遊戲的bug顯然就類似於空氣牆了。
明明龍蛋可以孵化,卻被那一層保護罩束縛著,沒辦法正常破殼,可如果龍蛋不孵化,龍族無法脫困,眼看這個世界就要被天雷毀滅。
情勢危急,宿月歎了口氣,心想對不住了啊,我要作弊了。
然後他把龍蛋捧在手裏,施展神力。
神力柔和而溫暖,但柔和的同時又充滿沛然的力量,宿月耳朵上的報警器又開始刺耳的滴滴滴,伴隨著陣陣刺痛,宿月沒理會。
神力就像洶湧的一汪熱泉從宿月的掌心湧出,溫和卻又毫無空隙地包裹住龍蛋,宿月能夠聽到細小的破碎聲,難以分辨那是保護罩還是蛋殼破碎的聲音。
那個瞬間,天空漆黑如墨,頭上的紅月妖異如血,本來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卻被頭頂那一道瀑布般的雷光照得雪亮。
上古怪獸般的天柱黑影,四濺的泥花,背後熊熊燃燒的山火,還有幾乎要淹沒山穀的傾盆大
一切都被照得雪亮,所有讓人覺得詭譎恐怖的畫麵,都在閃亮的電光下定格,如同世界末日到來前的最後畫麵。
暴雷呼嘯著劈下,帶著勁風和劈裏啪啦的電荷,刺向宿月瘦骨伶仃的背影。劈開空氣的速度太快,宿月能聞到燒焦般的氣味。
那麼多的電荷聚集在空氣裏,宿月的發絲被激得豎起,就連呼吸都在發麻。
千鈞一發之際,耳邊“啪”的一聲輕響。
暴雨和閃電都在這個瞬間停止了。
一個眼睛大大的幼龍頭從蛋殼裏伸了出來。
第194章 神龍之穀(27)
那真是個非常可愛的小龍腦殼,奶白的鱗片細細的,小犄角尖端泛著淺紅,看著還軟乎乎的,眼睛倒是很大,是很清透的藍色。
小龍破殼的樣子看起來實在太脆弱了,以至於宿月都擔心它淋了點雨就會掛掉。
他立刻拿袖子準備給小龍遮雨,抬起手來才突然意識到,雨停了。
這麼大的雨,就……停了?
宿月的思維都跟著停頓了一瞬間,他仰起頭,天空雲銷雨霽,半透明玻璃一樣的藍,夜晚轉瞬變成了白天,就連剛才燒得氣勢洶洶的山火都停了。
他好像忽然站進了清晨的叢林,粉粉的晨霧帶著薄露,折射出虹光,映在視線裏。
宿月:?
宿月:???
即使已經走過很多世界,見過很多世麵,這種突如其來的天氣變化還是讓他震撼。他難以置信地把視線轉回手裏的龍蛋,還有剛剛鑽出來的那個小東西。
龍族少年說過這隻龍蛋裏的龍崽有“淨化之力”,這“淨化之力”居然這麼牛逼的嗎?
龍崽感知到宿月的視線,抬起頭看著他,它一對藍汪汪的大眼睛透明得像海水,宿月和它的視線對上,突地一陣頭暈目眩。
就和之前兩次墜入記憶一樣,他毫無預兆地墜了下去.
這次宿月終於看到了整個世界的真相,就像是遊戲通關後看CG一樣。
在龍族少年的描述中被稱為“黑色殘影”的那東西,其實是一種可以造成幻覺的魔獸,叫做“障獸”,宿月第一次進入山洞看到的赤身美女幻象就是這種東西。
障獸本體的力量非常弱小,雖然可以憑借幻覺捕獲獵物,也會使用一些魔術,但它們的壽命短暫,四肢也孱弱,半真半假的身體讓他們甚至沒有什麼行動力。
因此障獸把目標放在了最高傲強大的種族,龍族身上。
憑借著幻象,障獸蠱惑了當時龍族的族長與它們交br媾,這樣生出來的當然不再是純血的龍族,但障獸的實體沒有任何存在感,所以它們的血脈也幾乎不會在下一代的混血幼龍身上顯現,新的障獸又繼續蠱惑混血幼龍,與它們□□。時間久了,龍族已經混入了障獸的血脈,之後它們就變成了障獸的宿主。
這種“宿主”關係有點像植物裏的絞殺藤和老樹,藤蔓雖然開始隻是細弱地纏繞在樹幹上,好像吸取一點營養和光照就足夠了,但時間長了就會突然發現,藤蔓已經把樹幹吸幹了,樹木隻剩一個空殼子,藤蔓取而代之,成為真正的主人。
但龍族並不是全部都帶有障獸的血脈,會被障獸營造的桃br色幻象誘惑的龍族不少,但也不是全部,所以被障獸控製的龍族也不是全部,可是因為龍族當時的首領完全被障獸控製,其他龍族就算有意見也沒什麼用。
但這麼下去,自然而然,龍族內部被控製的和沒被控製的龍出現兩個立場,再後來就是宿月在龍族少年的記憶中看到的場麵:
龍族爆發了激烈的內戰,那場戰鬥足足持續了七天七夜,那時很多龍族已經被障獸瓦解,表麵保持著龍的形貌,骨頭卻被腐蝕的烏黑,實際上除了外表和障獸已經沒任何區別。
這一戰龍族落敗了。
落敗後的龍族被施加了詛咒鎮壓在這裏,隻有當時最強大的副首領,也就是盤旋在天上的龍神脫困。
如果不是宿月把被鎮壓在陣法深處的幼龍解救出來,龍族便會永遠被困在這個鎮子裏。
該說不說那“障獸”還挺機靈的,利用色br誘的法子將一個比自己強大數倍的種族玩弄在股掌之間。
隻不過為了自己的種族滅絕其他種族這種事兒確實做得缺德了,沒法得逞也是正常。
現在,既然詛咒之力解除,“幫助龍族脫困”的隱藏任務就完成了,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