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周四香聽見動靜就探著頭出來望,一眼見到兒子就笑盈盈跑出來接過兒子手裏的包。陳子明當頭就問,老爸他?母親好像怪異地笑了一下,說進屋吧。
陳昌福坐在灶屋沒吱聲仍舊扯他的風箱。陳子明進屋遞給他爸一支煙。陳昌福接了順手夾在耳朵上。
到了這時候,陳子明已經知道,老爸生病是假的。為什麼呢?他想。
周四香說,兒子,別管他,你過來,我跟你介紹一下,這是你張姨,是我們請來給你保媒的。陳子明一聽,一切都明白了。出於禮貌,他叫了聲張姨。臉上有些發燙。
張媒婆說都這麼大的人了,一說討老婆娘還不好意思啦。
陳子明問,家裏有茶葉嗎?媽說,沒有,平時哪個有閑工夫喝茶嘛?陳子明說,我到小賣部去買點,說著就出了門。他得趁這機會想想,是應付,是拒絕,還是同意張媒婆的撮合。
張媒婆望著陳子明的背影,心下琢磨,這娃醜也說不上有多醜,隻是個頭不高,但黝黑的臉上也還透著一股靈氣,我那鬼妹崽要是沒嫁人嫁這娃也不錯,最起碼是個大學生,雖然掙不到大錢,一輩子吃穿還是不愁的。
不一會兒,陳子明提著一大包豆腐皮、豬耳朵、口條、豬心之類的鹵菜和一瓶可口可樂、一瓶沱牌曲酒就回來了。因為,他已經想清楚了一些事。
當陳子明要跟著母親進灶屋幫廚的時候,被坐在堂屋裏的張媒婆叫住了,子明你過來,阿姨有話問你。
陳子明走了過去。
你跟阿姨說說,你到底想找個啥樣的妹崽。陳子明稍沉默了片刻抬起頭對張媒婆說,不瞞張姨,前些年也就是我大學剛畢業那兩年,我的心氣確實高,非要找個城市裏頭的。哪曉得城裏頭的妹仔心眼還要高,一要工作好,二要工資高,三要小夥長得帥,四要房子麵積大,周邊環境好。而我這四條一條也沾不上邊。去年,我們同事在成都郊區給我介紹了個跛子,人長得秀氣,高中畢業,文化層次也不算太低,我們兩個也談得來。她們那裏搞開發土地被國家征用完了,光房子就賠給她們家兩套,每月還有生活費,就是啥事不幹生活也沒問題……張媒婆說,這麼好的事你怎麼不幹啦?
嗨,張姨,不是我不幹,她們家隻有這麼一個女,要求我倒插門。當上門女婿我也滿口答應,可我老父老母也隻我一個兒子,我要求將老父老母接過去一起過。那個跛子妹崽還是說要得,可她的那個媽急得跳起八丈高,堅決不同意,其實我看得出來,她的父親也是反對的。
看來你還是個滿有孝心的娃兒,真是難得啊。張媒婆對陳子明充滿著憐愛,子明你別急,我敢肯定你能討到個好婆娘。說著,從衣服包包裏頭掏出一摞照片讓他選,看上哪個就約哪個見麵。
陳子明雙手接過來,將一摞照片挨個挨個看,覺得好像都不錯。最後指定一個眉目清秀身材苗條的女子說,就、就是她吧?張媒婆說,她是李家大灣李木匠的幺妹崽,人漂亮能幹得很。就是她們家境不太好,大哥快三十歲的人了,還是個晃晃,天天坐在麻將桌上,被李木匠罵到新疆去打工過年都沒回來,討了個雲南婆娘,一家人像盯賊似地害怕偷著跑了;二哥二十七八歲是個傻子;家庭條件也像你們家樣三間石柱頭瓦房坐在半山坡上。李木匠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幺妹仔李麗身上。嗨,就看你娃有沒有這個福分。
吃完晚飯天剛黑,陳子明就將酒足飯飽的張媒婆送到他們陳家壩的村口掏10元錢給打了個摩的。
陳子明沒想到一回到屋裏,他爸陳昌福又板著臉一個勁地問,你跟老子還舍得回來?說,為啥子不接老子的電話?你現在是翅膀長硬了,了不起了?扳起指頭算算,兩年了,成都這麼近都不回來看看你娘老子是死是活?你曉得我們老兩口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成都找不到,也不能死在成都噻,回鄉壩頭找個能幹的妹崽還不比城裏頭那些隻曉得洋盤、好吃懶做的強得多!
好了好了,人家不回來天天盼人家回來,現在回來了又吵,吵!周四香對兒子也有一肚子氣,但這時候卻隻能當和事佬。對老頭子說,兒子剛才已給他張阿姨說了,在成都郊區耍了一個,條件好得很,就是因為嫌棄我們老兩口,兒子才不幹的。現在人家張媒婆手頭有差不多二十個妹崽,怎麼也能找到個合適的,子明已經挑了一個。我們已經說好了,明天去金橋鎮吉祥茶館看人。如果看成了,子明你隻管帶家裏來,買酒買菜的活你就別操心,包在我和你爸身上,別人家辦得出來的我們家保證也辦得出來。至於要打發的錢,一萬二,我和你爸早準備好了,你的任務就是負責把人帶回來,聽見沒有?
陳子明微微點了下頭,有點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