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人還像是沒從那道壓抑的夢境裏抽.離,心間一遍遍地遊蕩出某個名字。
姚承寒,姚承寒……
他也姓姚。
姚淩舟身體蜷縮,手指狠狠按壓在眉心處,絞盡腦汁地去想這個名字的主人。
不覺中,他便又睡了過去。
“小舟,今天我們試試這個好不好?”
年輕的男人麵容模糊,但他彎下腰和還是小孩子的姚淩舟對視,姚淩舟能感覺出他的目光是多麼柔和。
相比於看不清的臉,他手裏拿著內裏具有吸附程序的玻璃管便變得異常清晰。
玻璃管裏是此時正在撞擊內壁想要襲擊人類的活性汙染物。
它上麵長著鱗片,金色,長尾。
“是美人魚嗎?”小姚淩舟問。
電視裏麵有好多漂亮的美人魚,但他能看的次數不多。
“是鮫人活性體,”男人介紹說,“是一種很古老的活化石基因了,以前隻是傳說中的一種生物。但汙染物出現後,它們就不再是化石了,真的存在。”
“攻擊性很強,在深海幾乎沒有對手。”
那時候的姚淩舟看起來隻有五六歲,可他的神情卻遠不是幾歲小朋友那樣天真。
他嬰兒肥的臉上帶著傷感,和玻璃管裏的汙染物對視,片刻後抬眸:“所以我又要變成另外一種怪物。”
男人喉頭一哽,半天沒說出話。姚淩舟的眼睛太清澈了,裏麵不摻雜絲毫的責怪,可男人卻被這道眼神看得眼底泛酸。
他慢慢直起身體,大手放在姚淩舟的頭上:“小舟,你不會有事的。”
姚淩舟仰頭:“爸爸,我不是你的孩子嗎?”
別的小朋友都能得到爸爸媽媽無私的溫柔與愛意,可他每次得到的都隻有一點點,就要被安排進行實驗。
他說:“爸爸,我很疼。”
他想要被抱抱。
“爸爸可以抱抱我嗎?”
男人瞳孔微縮,能夠看出他的眼眶在不受控製地慢慢變紅。
姚淩舟期待地伸開胳膊,想要男人把他抱起來。
男人大手不自主往前伸,卻在即將要碰到姚淩舟時被打斷。
“承寒,”來人聲音很是溫柔,但裏麵卻沒有摻雜任何的感情,就隻是溫柔,“他不是你的孩子,是實驗體。”
“你在他成功融合的第一天就該知道。”
姚承寒伸出去的手放下了。
“他的危險性很高。”
姚承寒後退一步。
小姚淩舟卻依然堅持地伸著胳膊,脆生生地喊:“爸爸。”
姚承寒紅著眼將手上的玻璃管交給 T,轉身離去。
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就這麼徹底消失在瞳底深處,小姚淩舟這才終於累了似的放下胳膊。
自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喊過疼。
……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
睡夢中的姚淩舟眉宇緊蹙,他雙腿彎曲奮力地夠向胸口,幾乎將自己蜷成球體。
他記得,被關進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小盒子裏時,他便是這個姿勢,連動都動不了。
姚淩舟似是陷入了夢魘,隻有眼皮底下的眼球在不安地快速轉動。
“喵嗚~”
大貓鼻子在姚淩舟臉前嗅來嗅去,半邊臉還一直焦急地蹭姚淩舟,但他始終沒醒過來。
不知為何,桌上杯子裏還剩一半的水,突然像是被人撞到而劇烈地產生了波浪的顫動。
杯底猶如發生地震般瘋狂地在桌麵動起來。
發出令人警惕的“咯噔”碰撞聲響。
紀尋將自己收拾幹淨,偷偷摸摸地進來後看見的便是這副畫麵。
大貓焦急地圍著姚淩舟來回轉圈,但床上的人蜷縮著始終沒轉醒的意思。
而桌麵上的水杯隻發神經了片刻,便“啪!”地碎了。
清水瞬間順著桌角傾灑,滴落在地板上,紀尋眼底有些許震驚。
他細細感受,並沒有地震。
看見紀尋,大貓也沒時間再計前嫌,趕緊跳下來跑到紀尋身邊,用爪子扒拉他的褲腿。
“喵嗚。”
紀尋隨便呼嚕了把貓頭,便忙走到床邊蹲下。姚淩舟滿頭的冷汗,似乎是正在夢裏經曆什麼不好的事情。
他伸手探姚淩舟的額頭,不熱,反而滿手冰涼。
“姚。”
……
“去、死。”
金藍色的魚尾猛地甩向遊輪側麵,飄蕩在海麵上的大塊頭竟然被撞的左右搖擺。
有汙染物基因加持,姚淩舟提前看到了自己長大後的樣子。
足有十幾層樓高的虎鯨笨重卻又歡欣地遊到姚淩舟身邊,它身上流著血線,身上全是皮.肉外翻的痕跡。
那是鮫人和虎鯨激烈打鬥的結果。
虎鯨已經對姚淩舟這個鮫人以及整個遊輪張開了血盆大口。
“小舟——”
遊輪上的人表情全都那麼悲切,姚淩舟卻覺得那麼可惡,又那麼惡心。
為什麼人類總是要在一個人即將死去時才懂得慘叫呢?
那麼淒厲,那麼刺耳。
遊輪上有他的爸爸媽媽,他們看著他沉沒。
姚淩舟突然想,原來我不是孤兒。
……
“姚,怎麼了。”紀尋湊近姚淩舟,額頭貼著他的,大手撫摸他的側臉,“姚,醒醒。醒醒好不好。”
去死。
“哥哥。”紀尋握住姚淩舟的手,也涼得不像話,像是在冬天的冷水裏浸了十幾個小時。
他握住姚淩舟的手來回搓,哈氣,唇瓣擦過他手心,再與他額頭相貼,喊:“姚。”
可姚淩舟依然深陷夢魘。
“啪!”另一個未裝水的杯子也碎了。
紀尋眉頭狠狠擰起來,急切地想什麼方法最有用。
親上去的話可能就會被醒過來的姚淩舟暴打一頓了。
紀尋覺得可行,正要實施,卻隻見懷裏的人一陣痙攣。
姚淩舟猛地睜開眼睛,眼底是毫不掩飾的驚懼,瞳孔未曾聚焦,還沒完全回神。
紀尋一喜:“姚……”
“咚!”
被陌生聲音刺激的姚淩舟突然翻身把紀尋壓在身|下,他像個被威脅到領地的獸類,滿身的冷汗與戾氣,看也不看就抬手握拳朝紀尋砸了下去。
那股勁風破夜而來,絕對是衝著要人命來的!
紀尋眼神一凜,右腿當即抬起,根本來不及思考,雙手便掐住姚淩舟的腰大力地把他往旁邊帶倒。
兩人同時翻了個身,姚淩舟那一拳便結結實實地砸在牆上。
隻聽“隆——”的一聲,那麵把姚淩舟房間和紀尋房間分割成兩間屋子的牆壁,裂成碎磚。
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