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擁有成人容貌、實際年齡卻隻有六歲的姚淩舟聞言瞳孔一緊,出現了慌亂。
姚承寒輕笑:“但沒關係。小舟,別害怕,隻要你以後都永遠認定自己是人類,為人類殘暴地爭取活著的時間和空間,就什麼都沒關係。”
“你不是個壞孩子……”
姚淩舟眼底僅存的亮光一點一點地寂滅。
他終於作出回應:“好。”
“那你們讓妹妹,金九還有封叔走,好不好?”
這是他提出的唯一的條件。
但姚承寒搖頭了。
“小舟,”他說,“你是人類,你有感情,他們就是用來掣肘你的……走不了。”
那你特麼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多年後的姚淩舟在湖麵下戾氣橫生,察覺到旁邊明顯靠近了一道鮮活的生息,他下意識就想甩動尾巴抽……尾巴?
姚淩舟猝然睜眼。駭然驚覺他許久沒將腦袋露出水麵,竟然沒有窒息而死。
而且還能呼吸!
剛才跟姚淩舟鬧過之後,紀尋就見他把自己整個埋入水裏,而且很久沒再露出腦袋,喊了也沒人應,他蹙眉,心裏止不住地擔憂,隨即便真的脫光衣服利落地下了水。
沒想到鎖定姚淩舟在哪兒之後,紀尋便被驚了一跳,還在心裏想這真的是姚?還是汙染物為了迷惑他變的?
與此同時,姚淩舟跟著下意識地抬手摸耳朵。
豎直柔軟的鰓鰭長在耳後,用來在水下自由呼吸,不用看他就知道是金色的。
緊接他垂眸,腰腹以下不知何時發生了天翻覆地的變化,雙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條肉眼看去便有三米長的魚尾。
尾鰭在水裏鋪散開,泛金的光芒漂亮的晃眼。
眼睛依然是一烏一藍,但裏麵含著驚訝看向紀尋用眼神傳遞疑惑詢問“求助”時,卻又讓人莫名覺得有哪裏不一樣。
似乎在姚淩舟的冷淡中,多了層魅惑。
讓世間一切為他神魂顛倒,能要人命。
紀尋停止遊動頓在姚淩舟旁邊,呼吸屏住,忘記上浮露出水麵擁抱新鮮空氣。
最後還是姚淩舟察覺到紀尋臉都紅了,看來再不動得溺死在水裏,不得不先壓下向這個沒出息的小畜生求助的想法,動手捏住他後頸,“嘩啦”一聲出了水麵。
“咳、咳咳咳……”
紀尋果然忘了呼吸,甫一接觸新鮮空氣,身體機能反應慢了一秒,喉間頓時出現滯澀發癢的感覺,讓他咳了好幾聲。
“小廢物。”姚淩舟沒好氣道。
還是原來的聲色,但紀尋就是覺得和之前不同,聽得人耳朵發軟。
他繼續咳嗽,兩秒咳好,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姚淩舟,不自覺道:“不是廢物,我很強。”
姚淩舟沒空理他,隻突然憂心發愁一件事。
沒有腿,他上不了岸。思忖片刻,他隻能先坐在岸邊,巨大的尾巴便暫時放在水裏。
無數水珠順著白皙的脖頸、鎖骨、腰腹往下滑,落到開始變出美人魚尾的腰腹處,鱗片若隱若現,人魚線弧度精致漂亮,紀尋饞的移不開眼睛。
但姚淩舟隻想,果然是金色的。
鱗片在已經沒了夕陽卻還有些亮的天光中漂亮得不可思議,尾鰭在隨著輕抬,好能讓主人細細觀察的動作中鋪散,莫名地吸引人上手摸。
但紀尋不敢。
姚淩舟直勾勾地盯著尾巴沉思,開口問:“我腿呢?”
紀尋被這聲音拉回神智,眉頭終於象征性地皺了皺,輕聲道出求知欲望:“姚,你怎麼洗個澡還洗成美人魚了?”
“不是美人魚。”姚淩舟脫口而出,“是鮫人,海妖,遠古時期的生物基因。”
說到這兒,他忽而意識到什麼,蹙眉看紀尋:“你親眼看到我變異了,我明顯不是人。你不動手殺了我嗎?”
“你明顯不是因為這時候的全球汙染爆發才變異,”紀尋甩了下頭發,水珠四濺,他拿過草地上的衣服胡亂穿起,“你的記憶被洗去了,就是你失去的那段記憶——你的童年時期和少年時期。異變後你的人類意識非常明確,人類基因檢測儀也說你人類基因完整。”
說到這兒,紀尋眼底出現一抹晦澀不明的情緒,他對那時所發生過的事情無比在意,可如今什麼都不知道讓他有些無助。
他無法設想姚淩舟到底、具體都經曆過什麼,不然他怕自己會真的瘋。
可如今最不適的就是姚,紀尋不想影響到姚淩舟,抬眸笑了笑:“姚,你有愈合能力,不死能力。你還有人類意識,我殺你幹什麼啊?”
“也根本就殺不了。”
“……但小舟,”姚承寒的聲音突然重新在耳邊徘徊,“是你殺了我。”
真的嗎?姚淩舟想不起來,他為什麼要殺了姚承寒?
因為失去了人類意識嗎?
姚淩舟抿唇:“如果鮫人汙染基因占據了上風呢?”
鮫人汙染基因……他想也不想便說了出來,可想而知曾經的記憶有多深刻,被洗掉也還是會脫口而出。
紀尋同樣抿唇,正色:“那我會殺了你。”
姚淩舟回視。
紀尋:“然後我會自殺。”
姚淩舟微怔,後嗤笑:“幼稚。”
紀尋卻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很認真地輕聲道:“姚,我是離開了八年,你也已經認定了我不再可信,這是應該的。”
“但不管你信不信,在沒有你的那八年裏,我人生的使命隻有保家衛國這一點,其餘我根本找不到生活的意義在哪兒。”
他已經不再潮濕的手悄悄前行,搭在姚淩舟後撐在草地上的手指節:“我像個找不到家的流浪狗——可我以前有家,沒有人告訴我的過往,也沒有人告訴我的家裏都有誰。”
有朝一日找到,便絕對不會再放手。他真的無法再承受失去姚淩舟一次。
鮫人和人類的聽力終究還是不同,姚淩舟仔細聽著,除了紀尋低卻剖白的聲音,還聽見了紀尋沉緩跳動卻有力的心跳,他能很明晰地察覺到紀尋的情緒——他在難過。
姚淩舟被他牽著手,沒動。
紀尋始終垂著眸子,不敢再看姚淩舟。怕再多看一眼,他就真的要溺死在自己編織的美好夢境裏了。
半晌,察覺到旁邊人的情緒竟有越來越低落的趨勢,姚淩舟於心不忍,低應:“嗯。”
紀尋霎時抬眸,眼睛有些發亮,好像被主人摸了頭的大狗。
姚淩舟:……
“嗷嗚?”在一邊守衣服的大貓不知為何呆愣許久,此時發出警惕的聲音。
姚淩舟看過去,便見它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獸瞳裏明顯是看陌生人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