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普普通通的房間,到底有什麼能耐,成了影響整個宇宙經濟和戰爭走向的作戰指揮室?
連嘉朔內心被震撼了了一下,好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然而他半天沒有說話的反應,被宋槐看在眼裏,卻似乎成了另一種質疑,認為他並沒有全部交代出來。
宋槐沉默了一下,終於接著說道:“……有時候工作太晚,我就會直接在你的房間裏睡覺。”
連嘉朔完全沒想到他會不打自招地說出這些話來,他愣了一下才勉強發出疑問的聲音:“……嗯?”
宋槐在緊張中把這樣的話當成了是問罪的語氣,於是繼續主動交代:“當然會睡你蓋過的被子,你用過的枕頭,其實我還想穿你以前穿過的睡衣的,可是你住在這裏的時候才十歲出頭,衣服全都小得根本穿不了,我隻能把你學院裏麵的衣服拿回來掛在裏麵……別這麼看著我,真的沒有什麼了!”
連嘉朔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了。
宋槐於是蹙起眉頭發狠地繼續說道:“好吧,我偶爾還會坐在這裏對著你的照片說話,你也知道宋家的事情和審示軍團的事情,這些都很難處理!那群管家和助手根本又比不上你,我偶爾會想如果你在的話,就怎麼跟我說話,會做什麼樣的決定!”
連嘉朔:“……”
他現在仍然驚訝著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麵對宋槐,但他好歹反應過來,及時地製止了宋槐再說下去。
他覺得自己要是繼續發呆,宋槐可能還會交代出什麼更加令人震撼的事情。
不過也多虧了宋槐剛才的這番話,連嘉朔終於忍不住笑意,別過頭笑出了聲。
真是奇怪,和宋槐待在一起,他好像總能很輕易地就笑出來,即便他依然麵臨著很多問題沒有想明白,即便他甚至都弄不明白,眼前的宋槐究竟算是什麼樣的存在。
連嘉朔又向宋槐問道:“少爺,我能去你的房間看看嗎?” 提到這個,宋槐反倒看起來像鬆了口氣:“當然可以。”
他帶著連嘉朔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相比於連嘉朔的房間,宋槐自己的房間比以前要變了不少,裏麵幾乎所有的擺設都換成了新的,飾物和書籍也全都換了,和當初連嘉朔熟悉的樣子已經完全不同了。
連嘉朔站在房間中央,四處看了好一會兒,才來到書架前,隨手翻閱了幾本書。
宋槐這些年應該過得相當忙碌,這裏看著雖然有許多物件,各種各樣的痕跡,但卻全是與工作有關的,真正生活方麵的痕跡,幾乎可以說是完全沒有。
這個人這些年來究竟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
連嘉朔漫漫想著,突然注意到房間裏的某個櫃子,看起來和其他的櫃子都不一樣,它上麵有著明顯的磨損痕跡,應該是使用的次數相當多,所以比其他的地方要顯得更加光潔。
裏麵是什麼呢?
連嘉朔朝那個方向走過去,順手拉開了櫃子。
宋槐注意到他的動作,迅速地趕過來想要開口阻止,但卻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櫃子裏麵擺放的東西隻有一件,相當的顯眼,隻是在拉開的瞬間,連嘉朔就已經把它給看在了眼裏。
那竟然是一枚戒指。
隻不過那是枚假戒指,用相當劣質的材料製作而成,花紋並不漂亮,看著甚至有些粗陋簡單。
以宋槐的家業和財力,整個星盟無論多麼貴重的戒指,他都能夠買到,但他卻偏偏收著這枚看起來相當廉價的戒指,小心翼翼地保存在這個櫃子裏麵,看起來還時常會打開把它取出來。
這枚戒指到底有什麼秘密,讓宋槐這麼看重?
連嘉朔心裏好奇,最開始的反應是去思考劇情裏麵是否提到宋槐有什麼特殊的道具,但當他盯著那枚戒指多看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意識到事情並不是那麼回事。
他竟然是見過這枚戒指的。
究竟是什麼時候?在哪裏見到的?
連嘉朔不斷地從腦海深處挖掘與這枚戒指有關的記憶,接著他終於想了起來。
是在八年以前,星盟學院的慶典上。
那天他和宋槐在慶典中遊玩,本來想要找鬼屋,卻陰差陽錯進了一間被稱作表白屋的地方,他和宋槐必須要在裏麵進行完所有表白的流程才能夠離開。
他們那天在那間屋子裏,做了許多親昵的舉動,從表白到共舞,從親吻到求婚。
這枚戒指,就是當時表白屋裏的道具。
他記得那時候他急著離開屋子去找方跡景,所以全部順著表白屋的流程進行了下去,根本沒有過多在意。
最後他把戒指戴在了宋槐的手上,就算是完成了整個表白的過程。
而櫃子裏的這枚戒指,就是當時表白屋所提供的那一枚。
如果不是突然看到這個東西,連嘉朔根本不會記得曾經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他對當時的情景毫不在意,腦子裏隻想要盡快離開。
但他卻沒想過,宋槐偷偷地把戒指留存了下來,始終珍藏在房間裏,就好像——
就好像那次求婚是一次真正的求婚,而這枚戒指就是不可磨滅的信物。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他還待在歃血軍團的治療艙裏的時候,宋槐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想念著他。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這個世界上,他看不到的地方,看不到的事情究竟有多少呢?
連嘉朔突然回頭,雙眸專注地對著宋槐的眼睛,出聲問道:“少爺,這次見麵你好像變化很大。”
宋槐動作停頓了瞬間,說道:“很明顯嗎?”
他的神態有些奇怪,像是在本能地想要回避這個問題,但又強自遏製住了自己回避的念頭。
連嘉朔點頭:“嗯,少爺變得更純粹了。”
沒有那些刻意編造卻誰也瞞不住的謊言,也不會再因為真心被人揭穿而惱羞成怒,宋槐正在努力把自己的內心袒露在他的麵前,雖然有時候表現得有點不自在,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笨拙,但他的確在用行動證明著,他沒有再去刻意隱瞞心底真實的想法。
這樣的宋槐在他看起來很不一樣,但也並不覺得有多陌生。
就好像即便宋槐再怎麼改變,他的心底裏也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這就是宋槐,不可能是別人。
宋槐聽著連嘉朔的話,沉默了兩分鍾才說道:“我有對你說過我的過去嗎?”
連嘉朔:“……”
宋槐並沒有提過,但連嘉朔卻很清楚。
宋槐以為他的沉默是不知道的意思,於是繼續說道:“我的出生不受任何人歡迎,雖然是宋家大少爺,但因為害得母親難產而死,父親並不喜歡我,他曾經差點掐死我。”
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宋槐的表情是空白的,他雙眸漆黑,平靜地看著連嘉朔:“後來也是,我的周圍有過很多人,但他們都是在奉命保護我,我曾經尊敬和信任過他們,但他們最終都背叛了我。從那時候起,我就明白,也許命運對我很不公平,它希望我變得淒慘無比,希望我永遠得不到想要的東西。所以那時候我天真的想,我的‘喜歡’是不是一種詛咒,所有我喜歡的東西,最後我都會失去。”
“所以後來我再也不肯說出心裏話,我開始用惡言惡語麵對所有人,最後……我發現即使這樣,最後的結局還是一樣。”
連嘉朔知道,他當然知道宋槐的心聲,也明白他這樣做的原因。
最開始是因為恐懼,想用惡言惡語偽裝成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這樣當真正失去的時候,也就不會顯得狼狽不堪。
但後來這卻成了習慣,即使明明知道改變不了任何事情,還是沒有辦法對人說出真心。
所以連嘉朔從來不會在意宋槐的惡語相向,因為他知道說出那些話並不是宋槐的本心。
可是現在,宋槐卻真的改變了。
連嘉朔仍然驚訝於宋槐能夠做出這樣的改變,明明在原著當中,宋槐絕對不可能這麼毫無保留地向人坦白自己的心跡。
宋槐仍然直視著連嘉朔,繼續說道:“但是你上次提到了命運和預言。”
連嘉朔怔了怔,說道:“是。”
因為讓方跡景回到天族,是預言裏的事情,宋槐和溫虞訂婚,也是預言裏就決定的事情。
宋槐表情逐漸變得凶狠起來:“雖然走到現在這一步,我答應和溫虞暫時訂婚,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沒有辦法接受那種所謂的命運。以前我害怕它,所以我不敢把真話說出來,怕被它奪走在意的東西,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連嘉朔對上宋槐仿佛泛光的眸子,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驟然間開始如雷般震動。
他好像聽見了心底裏某種東西破土而出的聲音。
宋槐用冷硬又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道:“我想告訴你的是,我不再擔心這個了,那破玩意兒它要再跟我作對,我會把它給撕碎,讓它再也沒辦法幹預我的人生。”
哢嚓。
連嘉朔聽到了那道陰霾被撕碎的聲音。
這一刻他好像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來首都星,為什麼會想要見到宋槐了。
他的真實,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