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1 / 3)

我不緊不慢地騎著車子,讓林曉沽使勁兒地哭,記得母老虎說,有冤有屈你就使勁兒地哭,就能杷毒素哭出去!

我說過,我們這個城市,隻要放個響屁就能招來一個連的人。林曉沽剛哭了不到一分鍾,就有大隊人馬跟在我的車後,有些人還快步走到我的前麵,問我這是怎麼回事兒?

我不回答,但越來越多的人來問,我沒好氣地說,問什麼問,你們沒看見她受傷了嗎!

有個交通警察在馬路中間直勾勾地看我,他大概覺得我影響了交通秩序——我才不管呢,照樣不緊不慢地騎著車子,等到我騎到家門口時,林曉潔早就不哭了,隻是瞪著紅腫的跟哨看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說,歇一會兒,運足了氣兒,再哭。

沒想到,林曉潔竟然笑了,這是一個多月以來,她第一次笑。

我說,咱們再圍城市轉一圈兒!

林曉潔說,再轉就尿褲子了,快回家吧。

鄰居們被驚動了,老麻嬸首當其衝地跑來,她以為林曉潔生孩子了,我是從婦產醫院拉回來的孕婦。

我謊說林曉潔在工作中發生了事故。

老麻嬸憤憤地說,這是工傷,工廠應該派車往家裏送!

我說現在工廠窮得都開不出工資來,廠躍的小車都賣了。

老麻嬸說現在的醫院水平太差了,好人也能給治死。說著她顛顛地跑回去,又顛顛地跑回來,拿了一瓶紅花油,說等打開石膏後,用它搽受傷的腿,保證三天就能下地走路!

我一看紅花油那古老形狀的瓶子,上麵還貼著舊社會的廣告,一個光著上半身的女人,細細的手指正在往胳膊上搽紅花油。我笑起來,說你這個寶貝玩意兒,要是被紅衛兵抄家抄三出來,可就耍你的命了。

老麻嬸哈哈大笑,說那陣我機靈著哪,把它藏在我的褲襠裏哪,哈哈哈哈……林曉浩大小便不能自理,這點栽不怕,因為我有力氣,總能讓她舒服地完成任務。但一口三餐可就要了我的命,因為我隻會做稀飯,炒白菜,其餘的隻能去飯店買了。最麻煩的是那兩條粗壯的石膏腿,每天夜裏,裏麵的肉就其癢難忍。但又搔不著,林曉沽急得隻好用小拳頭咚咚地敲著石膏。沒辦法,我就用毛農針做了個小撓子,將這細長的小撓子,從石膏與皮膚之間的縫隙中探進去,給她撓癢癢。我趴在那裏試探地撓著,很艱難,有時好不容易鉤到她的癢處,卻突然就被林曉潔兩手抱住腦袋。我氣得剛要發火,卻見她兩個眼睛濕漉漉的。

林曉潔總是問我,你為什麼?你為什麼?……

她這種問法令我很尷尬,甚至很惱火——因為我不知該怎麼回答。

林曉潔竟然還問過老麻嬸,老麻嬸說上一輩子他借你的錢沒還,所以這輩子閻王爺派他來還債。林曉潔聽了更是歎氣,她當然不會相信這種解釋。

半夜,我往往睡得跟死人一樣,林曉潔要方便,怕驚醒我,就咬著牙,拖著沉重僵直的石膏腿下床,咚地一聲就歪在那裏。我猛地就跳起來,把她抱到床下一個特製的便盆上。林曉潔嘩嘩地尿著,看來憋得不輕。我埋怨她為什麼不喊我。她不吱聲。等我將她抱上床時,她雙手勾著我的脖子,貼著我的耳邊問了一句,立世,你想不想那個事兒?

我說,怎麼不想?但我總不能摟著石膏腿呀!

林曉潔說,你可以去找別人,我不會怪你的。

我氣得想罵她,甚至想打她一巴掌,但看到她那雖然還挺明亮,但憔悴的大眼睛,我狠狠地端了一大口氣,並狠狠地說了句,我就要你!

明明星期天就過來了,他挺活潑,屋裏屋外,跑來跑去。林曉沽躺在床上看書,我在廚房裏做飯,真正是一家人過日子的光景,說起來真奇妙,我還沒結婚,一家三口卻像過了一百年。

我聽劉明明悄悄地問林曉請,你不是說我爸死了嗎,鯝,林曉潔說,我那是說氣話。

明明來到廚房問我,你為什麼扔下我和媽媽逃跑?

我說,那個年月隻許革命,不許幹別的。

明明聽不懂,歪著腦袋看我。

林曉潔聽見了,有些不高興喊著,小孩子別亂問!

明明不服氣,你不是說不懂就要問嗎?

林曉潔說,這些事用不著問,你長大就懂了。

明明並不算完,他問,什麼時候算長大?

我說,等你知道找對象時,就算長大了。

明明說,那我早就長大了,我現在就想要我們班的媛媛……林曉潔火了,嗬斥一聲,胡說!她真生氣了,連那沉重的石膏腿都跟著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