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天因扯出針腳，挽了個結，然後用剪子剪下。滿意地拍了拍濕漉漉的衣服。
他掃了贏舟一眼，又很快把目光挪開：“從洗衣機裏拿出來的時候，發現你校服襯衣撕裂了。縫了一下。我去晾衣服，你先把頭發擦擦。”
“……嗯。”
“然後我們下樓吃個飯，我請客。想吃什麼？”裴天因興致勃勃地詢問。
贏舟張開嘴，半天說不出話。他想問裴天因是不是忘了自己還欠他八千塊。他們是欠債人和債權人。
但是看著裴天因的臉，有些說不出口。
他還是別掃興了。裴天因看起來挺開心的。
“牛肉麵……？”贏舟底氣不足地說著。
他沒怎麼下過館子。
但是學校門口有家賣牛肉麵的，一兩麵3元錢。加一勺牛肉臊子5元。
每次早上上學路過，都有很多學生和家長在吃。紅油赤醬的，聞起來很香。
贏舟頭發算男孩子裏偏長的，主要是沒錢剪頭。他還是第一次用吹風機，研究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撥動了開關。
熱風呼呼地吹了出來。有點稀奇。
贏舟撥一下，吹風機吹一下，他沒忍住閉上眼，劉海也跟著飛一下，像扇翅膀的海鷗。
他沒忍住多玩了兩次，結果一下子聽到門口傳來“噗嗤”一聲笑聲。
尷尬。
贏舟的臉驟然通紅，耳根子也紅透了。
裴天因還非要指出來：“臉紅什麼，你想玩就玩唄。”
贏舟鬱悶地打開開關，吹起自己的頭發。大概吹了八成幹。
這個年頭的吹風機質量都不咋樣，吹出來的頭發蓬蓬的，還有點飛毛。
裴天因盯著他飛起的發旋，感覺贏舟更像那隻愛炸毛的小流浪了。
他帶著贏舟到了小區樓下，從樓道裏推出了自己的座駕，剛買的一輛摩托車。
這輛車可不便宜，日本進口貨，牌子叫鈴木。和李洋的欠款差不多一個價。
但貴也有貴的道理，這輛摩托是真的帥，油漆銀黑點綴紅色，配備蝠翼式LED尾燈，五檔變速器還有進口的智能油噴係統——說真的，夜總會那群臭小子可饞了，看著他騎這輛車上班，眼裏都冒光。
但裴天因才不讓他們坐呢。嗬嗬誰知道屁股上有沒有什麼髒東西。
裴天因把頭盔扣在贏舟頭上，然後拉下擋風玻璃。
他跨坐上車，然後對贏舟挑了挑下巴：“上車。”
這摩托後車座有個上揚的弧度，很高。贏舟身高一米
() 八，也得扶著裴天因的背才能坐上。
贏舟思考片刻，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了裴天因肩上。
現在好多人愛飆車。
“坐穩了。”裴天因說，然後一腳踩向油門。
油箱發出一陣轟鳴。裴天因騎得不快，但不出2分鍾，目的地還是到了。
嶄新漂亮的鈴木摩托停在了油膩的馬路邊。
贏舟跨步下車，很疑惑：“……就二百米的路程，咱們別騎車了，走路來不行嗎？”
裴天因反駁不了，隻好裝作沒聽見：“老板，兩碗紅燒牛肉。”
吃飯的地方叫“馬氏牛肉”。路邊攤。紅燒牛肉15塊錢一碗，一碗都是燉的軟軟香香的好牛肉，帶點肥筋，上麵撒著蔥花香菜，碗底墊了些白蘿卜。
牛肉湯汁泡米飯，裴天因一次能吃二碗飯。
小餐館正值晚飯的點，人還挺多。老板娘勤快麻利地擦著桌子，然後端上兩碗香噴噴的紅燒牛肉：“小裴來了，米飯在筲箕裏，自己舀啊。還帶了朋友來吃呢，多吃點。”
他們碗裏的肉的份量明顯比其他客人多出一大截。
之前有客人喝多了鬧事，正在吃飯的裴天因兩下把人撂倒了。那之後他來餐館，總是有位置，也總是能吃到鍋裏的牛腩肉。
贏舟用筷子夾起一坨切的四四方方的牛肉，咬下去，帶著油脂的鹵肉汁水在嘴裏爆開，有點輕微的辣味，滿口肉香，完全感覺不到牛肉粗糙感，每根牛肉纖維都能抿開成絲，好吃死了。
贏舟一口氣吃了半碗。
“好吃吧？”裴天因很得意，臉上笑眯眯的，仿佛做飯人是他。
贏舟瘋狂點頭，鼻尖吃出一點點熱汗。
裴天因也吃的正開心，餘光裏突然瞥到了交警，“我草”一聲站了起來。賬都沒結就衝了出去。
但他還是晚來一步。
贏舟結了賬出來的時候，裴天因正低著頭站在交警麵前挨訓。
交警叔叔看著人高馬大的裴天因，臉一板：“摩托車是機動車，要停在機動車位，不能停在路邊，曉不曉得。”
“哎我錯了哥，這裏不是沒機動車位嗎……哥你抽煙嗎？哥，喝酒不。哥，你吃飯了嗎——”
交警怒道：“別想拿糖衣炮彈腐蝕我！”
眼看心愛的小摩托就要領到人生中的第一張罰單。
“叔叔，”一旁的贏舟溫溫柔柔地開口，“我哥就來接我上學。車剛停一小會，你摸摸，發動機都是熱的。這次我們知道錯了。我們馬上就把車開走。”
裴天因看著就像是犯罪積極分子，隻不過還沒犯罪，所以還在街頭遊蕩。這些染頭發的gai溜子沒一個省事的。（裴天因：我tm天生的紅頭發！）
贏舟就不一樣了。一看就知道是聽話的乖崽。
交警眯起眼，背著手“哼哼”了兩聲：“下不為例啊！”
他把剛寫了兩個字的罰單揣回了兜裏，轉身走了。
裴天因在這個春末嚇出一身冷汗。罰錢都無所謂，他就怕把交警哥把他的愛車拖走。
“走吧。”贏舟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非要開出來當顯眼包。頭盔戴上，不戴也要扣分的。你開吧，我走路過去。”
裴天因接過頭盔，抱在懷裏。半天說不出話。
他看了許久，才慢吞吞收回目光。無意識地咬了一下自己舌尖。
裴天因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撲通撲通的，比摩托車的引擎聲還要大。
贏舟該多笑笑。
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