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貳回(1 / 2)

話說大明惠帝年間,雲南省澂江府玉溪縣有一茶商大戶,走滇茶入川藏,在這玉溪縣裏開著大大的茶葉鋪,收鄉間茶農所種之茶葉,自家茶山也達數百畝。家中門麵四間進去是大宅子,奴仆結隊,騾馬成群,算不得十分富貴,但在這玉溪縣內也算是家境殷實之輩。

這家大戶主家姓曹,早年捐了個員外的名頭,現縣內人皆稱其曹員外。曹員外家中妻孥不豐,妻妾娶了四房,大房無所出,二房生有一女,四房也無所出,獨獨三房在他三十六那年給添了個兒子。這獨子得寵甚重,養得驕縱,終日浪蕩街裏,棋賭牌道皆精通,十五年歲就在外眠花宿柳,對家中事務一概不聞不問,隻知拿錢出去耍玩。

按說這樣的人家搭生這樣一個兒子,家境會隻衰不進。曹員外卻是一直持家有道,有盈無虧。他先是與此地各族族長關係甚好,收茶往往比別家少付些許本金,又得一極好賬房先生替他裏外打點,店鋪、商隊、自家茶農,都理得井井有條。

賬房先生人稱管事先生,曹家大小事宜他皆插的上手。卻說這管事先生年有四十五,一直未曾婚娶。他二十五進曹家,從那時起曹員外幾次三番找媒婆給其介紹各家小娘子,他卻一直搖頭不允。幾次三番,也就作罷了。

眾人皆以為他此生要靠曹家養老送終,卻不想在他三十那年事情有了轉折。聽人說,那采茶最忙的清明穀雨時節,他早早的辭了主家去鄉裏督采茶之事。就在他生辰那日,他和茶工一起進山,一路巡視此季茶的長勢如何,走了不多時,他在茶山地壟間發現了一個正嚶嚶作哭的嬰孩。

帶嬰孩回住處,經人幫著擦洗一番,這才發現是名女嬰。眾人勸他三思後行,男人獨自撫孩子本就極不易,養大還是別家的人,嫁得好女婿家能給風光大葬,嫁得不好就難說。再者,今後總是要娶親的,又何愁沒有親生骨肉。聽三姑六婆勸阻半天,他一言不發,等人幫忙喂好奶,抱著孩子就往縣裏趕。

這一帶回去就養了十五年,小丫頭如今已是及笄之年,模樣出落得端正俊逸,唇紅齒白,或是常年跟隨管事先生打理各端事宜,一雙眉目頗是有神,不似一般女兒家多少有矯揉造作之態,行是行,立是立,何處都是端端正正之姿。

管事先生撿她回來後發現她的包布裏有塊綢帕繡有沈字,恰好管事先生也姓沈,這倒似是天賜的緣分。取名之時,特地求教了縣裏頗有名望的私塾先生,先生思緒良久,寫下七儉二字。柴米油鹽醬醋茶七事樣樣皆儉才是女德,儉與撿同音,也算是讓這孩子不忘身世更不忘養父的養育之恩。

曹家奴仆因著管事先生的份叫她一聲小先生,這小先生倒也當得起這名號,記賬算賬一把好手。今年采茶季她心疼爹爹身體,得主家允後代父前往,賬本清清楚楚,茶工無一人扯皮,這讓管事先生好是欣慰。

這時日,十一月的天,早上紛紛揚揚下起瑞雪,隻見屋前是瑞雪飄簾前,似片片瓊花舞前簷,將江山染為銀色相連,正是好一個銀妝世界,玉潤乾坤。

沈管事一大早乘暖轎去了鋪麵,囑咐女兒下午去買好酒好菜回來,傍晚時分會有客到。

他這般安排隻因最近心中藏著一件事,七儉年看年的長成標致之姿,如今這也已到能婚配之年,這就有人惦記上了。曹家那位渾名在外的花花公子幾次三番在鋪麵背著他調戲七儉都被他撞破,此後曹員外便在一次家宴上主動提出了這事。

曹公子早前娶了縣衙主薄烏先生的女兒為妻,後又娶城南米商錢大戶的女兒為妾,如今竟想要娶七儉做第三房,沈管事是礙著二十年主仆情誼沒有當場發作,但也言語推辭,說女兒早已相好人家,不日將出嫁。曹員外將信將疑,但也隻能道賀,還說不能結成兒女親家真是憾事一樁。

話已說出,隻能盡快將七儉嫁出才能安心。晚間所宴之客便是這玉溪縣內有名的媒婆張三姨婆,經她手成的好事那是數不勝數。

七儉上午在家盤賬,快年底了,有些賬能先總就總掉,為爹爹減輕負擔。中午自個做了飯吃後便裹好冬衣出門了。穿上爹爹為她新做的穗黃鍛麵梅花紋小襖、鬥篷罩衣,撐著油紙傘在街上走,此時街上行人稀少,多是些販夫走卒還沒收攤,在這大雪的天也吆喝得勤快。這會那些人的眼睛都往她身上瞄,看幾眼又與旁人耳語幾聲,這讓她很是不自在,隻得快些往酒樓走去。

玉溪園酒樓是縣裏最好的酒樓,這會還是賓客滿園,吃酒猜拳說葷話的聲音不絕於耳。七儉收了傘也不往兩邊瞧,直接走到櫃台前邊,把在家裏寫好的單子遞過去:“榆哥兒,這些傍晚前送到我家可好?”掌櫃的榆哥接過單子一看,嗬了一聲:“小先生家裏這是要宴客啊,傍晚前準時送過去你放心,送到你家準還熱騰騰的。雪天路滑,回去時可看著道別滑了。”

七儉說了句多謝,避著那些肆無忌憚的目光才走到門口,一個渾身酒氣,紅麵虯髯的男人便攔住了她:“欸?這不是沈管事家的小娘子嘛,怎麼,就裝不認識了?前天在你主家才見過,你家公子還誇讚你水靈來著,今兒照著這瑞雪一看,果然水靈,水靈都能掐出水來了…”邊說手邊往七儉的臉上去,七儉羞紅了臉躲避開,又要走,還是被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