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走商的帶隊馬頭姓康,生得精瘦,目光凶狠,臉側有蜈蚣似的疤痕。七儉早前就聽聞他是彝族人,因得罪土司親戚連殺七八個人逃出後改頭換麵跟著金老板風來雨去艱險的跑商。
兩人扮成商隊馬夫,七儉倒看不出什麼大破綻,花娘卻是一看就知是女子。這一路要經曲靖到烏蒙過敘州才能抵成都府,路上劫匪流寇是人禍,艱道險阻是天災,哪個不小心就會把命丟在這不知埋葬了多少苦魂的鹽茶古道上。
七儉看得出康頭極不願帶她倆走,隻是礙著金老板的麵才勉強哼了一聲算應了。在郊外古道前,七儉和花娘對金老板三鞠躬,如此大恩,她們也不知是否有命來還。她們走後,金老板得應付麗春館的人告官,又得應付玉溪官府雲南府和沐王府的來勢洶洶,想想這恩情可真是大得沒邊了。
送走人,金老板說不怕是假,一個人關在房內喝烈酒,聽見院內有腳步聲都惶恐得手指打顫,但他在賭,賭一個四兩撥千斤的局,他賭自己這邊的四兩會贏。
午夜時分,院內響起一陣沉穩的腳步聲,來者是練家子,且是一個人前來,金老板重重的放下酒杯,喝紅的眼眶突然濕潤。
“她去往哪裏?”來人不知何時已進了房間,一身夜行錦衣顯得冰冷肅殺。“成都府,我讓馬頭無論如何帶她們到成都,這一路馬頭必會保他們萬全。”康老板隻回頭看了一眼就被一陣氣勢壓坐在那,感覺背後很是陰冷。
“她們?還有誰一起。”
“麗春館頭牌花娘,若她不能一起走,那小子…那人必不會走。”
“此事辦得不錯,在滇地,你不會有麻煩。替我們主子辦事,不會虧你。”來人說完把一包錢物扔往桌上,又停頓稍許說:“你怎知,郡馬是假?”“據傳,餘豐年現在應天府。”金老板說完這句感覺身後那陣陰冷消失了,趕緊起身轉身一看,那人早已不知去向。
郡主回門被衝撞的事在雲南府傳得上下皆知,茶肆中有外鄉客商聽了又問:“那郡馬所乘之轎都摔散了,不知人現在如何。”茶肆夥計就會回了:“各位這是問準人了,這事我還真曉得,那一驚一嚇,郡馬爺病疾加重,連夜趕往應天府去求神醫了。”客商聽得搖頭晃腦,嘖的一聲,心中發奇:雲南府離應天府長路漫漫,十萬八千裏的,本就重病的人還連夜趕這長路?
心中疑是疑,但也沒再問,這些夥計嘴裏跑出的話能信幾分還不好說,就算真事,那也是些不能為外人道的事。
唐劍比唐刀性子冷,不愛說話,郡主周圍的人都傳他與郡主性子相似,所以郡主很是器重他。此時他回來,才單膝跪地,郡主已是示意讓他起來說話。
“沈七儉會落成都府,隨行有一人,麗春館頭牌花娘。從滇到蜀,鹽茶馬道難行,主子示意,是否派人中途截回?”唐劍握緊手中的劍,耳聽四方,回到沐王府,才更要防人偷聽他們說話。
他說完,郡主左眉挑動,她本該注意唐劍後麵的話,可聽到麗春館花娘時,莫名犯疑。一個逃亡的女子,逃亡路上還要帶上一個妓館頭牌,這是為何?真是讓人十分好奇。
“不必截回,派人跟著就行。這有書信一封,讓人快馬送往蜀王府世子熑手上,他若不在,郡主悅然代收也可。明日準備,後天啟程回應天府,我母親身體抱恙。再者,我也得去瞧瞧我那體弱多病的夫君不是。”說到最後,郡主的神情讓唐劍都避了一避,他本想問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餘家也敢做,為何不滅了餘家。但轉念又想到,此事荒誕不經,且無憑無據,沐王府上下豈會信?不過,也不必急於一時,他了解這小主子的性子,自小知隱忍,但更知謀定而後動。
康馬頭商隊一行四月十三日到了烏蒙境內,兩日內落瓢潑大雨不停,馬道濕滑,商隊被阻山中,必須翻過山才能駐紮,否則這山裏下雨多瘴氣和螞蟥,停下就等於等死。
七儉扶著已耗盡力氣的花娘,吸吸堵塞的鼻子,咬牙用力將花娘送上一截陡坡,手臂被岩石剮蹭出血也無痛覺,站那氣喘籲籲,已再無力氣自己攀登上去。馬隊一行已甩她們一截,似是不想再管她們死活,七儉抱緊單薄的衣服瑟瑟發抖,良久,靠在土坡上顫抖著搖頭:“我怕是不行了花娘,你跟上馬隊,求康頭一定帶你走。”
花娘的淚水和著雨水滾落,伸手拉住七儉的手不放:“我們已經逃出來了守信,你信我,我們一定能平安到達成都府。到了那邊,沒人再認識我們,你若想以女子身份過活,我們便以姐妹相稱,你若想以男子身份過活,隻要你不嫌我,我便嫁你為妻,到時我去跟人學蜀錦織繡,你還給人當管事,我們收養一個乞兒。你說好不好守信…守信你看我,看著我,我拉你上來…”